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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本來就是朋友啊。」她肯定地回答。

    「好,那我這個朋友就先告辭了,明天再來看你。」

    她點點頭,在他同樣高大挺直的身影還未完全消失眼前的時候,心思已經轉到另一個男人身上了。

    第四章

    才入院第三天,齊思思已然對這樣過度閒適的生活感到不耐。

    上頭因為體恤她受了傷,特地恩准她一星期的假,讓她成了中華民國唯一一個即便桌上文案堆積如山,仍然可以正大光明逍遙自在的國家檢察官。

    但她一點也不感激這種從天而降的自由,反而逐漸感到厭煩無聊起來。

    整日躺在醫院裡無所事事,任誰都會感到煩躁,何況是她這種超級工作狂?昨日晚兒來探望她時,便逮到機會著實嘲弄她一頓。

    事實上不只是她那個一向溫婉的堂妹,之鶴、清曉、嚴寒——他們該死的竟然沒有一個人對她陷入這樣的處境表示同情,反而一個個面帶嘲弄,慶幸她這個工作狂終於被迫休假。

    唯一能讓齊思思感到安慰的是,那個總自稱是她至交損友的之鵬正巧帶著新婚妻子度蜜月去了,否則他肯定會是這群好友中最幸災樂禍的一個。

    她希望回到工作崗位,她希望小靜能快點查到那把鑰匙的秘密,她希望張永祥命案能早一點露出曙光,她希望——

    她最希望的其實是見到他。

    見到那個這陣子一直緊緊慰貼她心房,不肯輕易離去的男人。

    她想見他,真的好想。

    他說會再來看她的,為什麼都過了兩天了還不見人影?

    齊思思想著、怨著,正當心緒陷入震盪起伏時,一陣清柔的語凌晨在她陰霾的心境灑落幾絲陽光。

    「齊小姐,找到了。」

    她驀地揚頭,眸光落定剛剛闖進房,滿面笑容的小靜。

    「找到什麼?」

    「那把鑰匙的秘密。」小靜情緒高昂,「我找到了。」

    她心情不覺隨之翻揚,「找到些什麼?」

    「這個。」小靜一面說著,一面攤開掌心。

    齊思思視線一落,望向靜靜躺在小靜掌心發亮的物體,一雙明眸逐漸覆上深思的暗影。

    「該死的!張永祥藏在保險箱裡的東西竟然被她捷足先登了。」一個男人的嗓音氣急敗壞的揚起。

    「是嗎?」另一個凝重的男人嗓音陰沉地加入,「知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還不知道。」

    「沒關係,我們馬上就會曉得的。」

    「該怎麼辦?那女人該不會因此發現組織的事吧?」

    「放心吧,沒那麼簡單讓她查到的。」男人語氣依舊鎮定,「就算她真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我也會想辦法把一切壓下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很簡單,先查出她到底知道多少。」

    「怎麼查?」

    「當然是透過那個男人……」

    當齊思思將白色座車駛入社區大樓前的彎道時,她很意外看見站定在不遠處的男人身影。

    雖然蒼茫的雨幕朦朧了他的面龐,但她仍能透過雨水沖刷過的車窗一眼認出他的身影。

    他定定站著,縱然撐著把黑色雨傘,優雅挺拔的身形仍恍若陰暗中俊美的神,自然吸引所有女人的膜拜。

    她毫不羞愧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齊思思熄了引擎,推開車門急奔向他,顧不得滂沱大雨迅速凌虐她纖細的身軀。

    他一愣,似乎訝異於她竟在如此大雨中飛奔向他,迅速一伸手腕將她整個人扣在傘下。

    「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仰起頭,眸光流漣於那張被淡淡的銀色街燈圈住的面容,雖然那張臉的神情是嚴肅的,但她並不害怕,因為那張臉並不冷漠,相反地,黑亮的眸中灼燒著強烈的擔憂。

    「你怎麼搞的?怎麼就這樣衝出來?」他語氣滿是責備,「現在下著雨啊。」

    她只是淡淡一笑,「你不也在雨中嗎?」

    他凝眉,「你受傷了。」

    她聳聳肩,「我出院了啊。」

    「你不該這麼早就出院的。」他完全沒有被她的笑容影響,眉頭依舊緊緊鎖著,「醫生告訴我你的傷還需要靜養,你卻堅持不肯留在醫院。」

    「我沒什麼了。」她故作輕鬆地指指自己額頭,「別看它還上著繃帶,其實一點也不痛呢。」

    「真的沒事?」他揚起右手拔開她額前濕透的髮絲,細細察看。

    她頓覺一股電流自他掌心注入,不禁微微一顫。

    他注意到她的異樣。「冷嗎?」他問著,右手一面撫過她濕透的肩頭,語氣既是責備又是疼惜,「瞧你,全身都淋濕了。」

    「我沒事。」她辯駁道。

    他卻不理會她的辯駁,半強迫地推她回到車前,為她打開車門,「上去。」

    她抵住車門,「你也上來嗎?」

    他不回答,移轉了話題反問:「為什麼堅持提早出院?」

    她深深凝望他,柔聲反問:「為什麼不再來看我?」

    他倏地全身一凜。

    她因他的反應而皺眉,細白的貝齒不覺緊緊咬住柔潤的唇瓣。

    為什麼?她明媚的眼眸靜靜凝定他,不放過他面上每一絲細微的肌理牽動。為什麼他會是這樣一副掩不了震憾的神情?那陣陣掠過他臉龐的暗影彷彿激烈的掙扎。

    為什麼他必須掙扎?她只是希望他再來醫院看她啊,莫非他不想與她多所牽扯?

    如果是這樣,他今日就不該站在這裡等她。

    「你應該刻張永祥的案子吧?」她低低垂著首,不願再看他臉上神色,「因為我的助理替我找到了新的線索,所以我今天去察看了一下。」

    「新的線索?」他微微揚高語音,聲調怪異,「什麼樣的線索?」

    齊思思忽地揚首,「你有興趣知道?也對,畢竟你也曾經牽涉其中。」她微微一笑,「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因為我目前還不打算公佈這條線索。」

    他怔怔看著她。

    「你……要上來坐一坐嗎?」她遲疑了一下,仍然不放棄邀請,「請你喝咖啡。」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對她的提議微微頷首,而她一直高高提起的心也才終於落下了。

    笑她懦弱吧,她真的害怕他會斷然拒絕她的邀請。

    她打開大門讓他進來,「你先坐一坐,我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吃的。」

    殷森踏進屋裡,高大的身軀似乎有一絲猶豫,他抬起雙眼,眸光緩緩梭巡室內一遭,最後才凝定她身上。

    「很不錯的房子。」他簡單地下了評論。

    「真的嗎?」她微笑,「我自己佈置的。」

    「很……」他沉吟著,搜索形容的字眼,「溫馨,我沒想過……」

    沒想過什麼?她看著他忽然沉靜的臉龐;他曾經幻想過她屋裡該是何種模樣嗎?或者他從不曉得一間房子也能佈置得如此溫暖宜人?

    她想起屬於他的那屋一塵不染的公寓,「我看過你的房子,很乾淨,整齊,就好像不曾有人住過。」

    「我一直住在那兒。」

    「我知道,只是……」她微微蹙眉,「那裡少了一種感覺,一種……」

    「家的感覺吧。」他替她接下去,嘴角淡淡地揚起,「和你的房子比起來,我那裡的確清冷了些。」

    不只清冷,齊思思想著,那是一種更深沉的感覺。她回味著自己初到他公寓時襲上心頭的落寞,一種孑然一生、寂寞無奈的漂泊。

    他在尋覓著港口,就彷彿一隻無家可歸的孤雁,在無邊無垠的天際徘徊著,尋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居處。

    她忽地一顫,心臟擰緊,喉腔酸澀。

    「你吃過晚餐了嗎?我肚子可餓壞了。」她故作輕快地打開冰箱,「我來找找有什麼……」,她忽地一愣。

    空蕩的冰箱裡除了幾顆蛋、一瓶半滿的鮮奶外什麼也沒有,就連她貪圖方便,每回上超市必買上一打的微波意大利面也吃完了。

    天!她上一回是什麼時候上超市的?怎麼一下子食物全沒了?

    齊思思懊惱著,偏偏她剛剛急著回家,連晚餐都忘了事先買。

    「叫外送吧。」她轉過身,尷尬地一笑,「這附近有一家披薩還不錯。」

    他似乎察覺了她的困窘,喉頭滾出低低的笑聲,「你全身都淋濕了,先去洗個澡吧。」

    「可是——」

    「晚餐的事我來搞定。」

    「這樣啊,」她終於點點頭,歉然微笑,「那就麻煩你了。」

    殷森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嘴角微彎的弧度在確定她離去後忽地一斂。他轉過身子,再一次放縱自己的眸光流漣於室內一切。

    淡黃色的窗簾、舒適的沙發、線條優美的玻璃桌、原木酒櫃、牆角一盆綠色的植物……殷森忽地一凜,蹲下身去。

    是迷迭香。他細細凝視著盆中植物;灰綠色的花莖綴著點點淡紫色的花朵……他不覺伸出手,輕輕撫過那依偎著綠莖的紫花。

    我不會忘了你的。因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齊思思。

    他再度站起身,鼻尖嗅著空氣中隱隱浮動的暗香。

    齊思思,思思——她果真人如其名,教人一見難忘。

    自從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她蜷縮在巷弄牆角的纖細身影便一直刻在他心裡,揮之不去,有多少日子,他曾悄悄隱在遠處凝望著她秀美的俏麗身影,又有多少夜晚,他曾站在她家樓下,仰起頭分辨自她屋內流露的溫暖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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