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黃朱碧
豫顥天企圖用濃情打消她的恨意,他的吻不再像過往那般強橫的掠奪,取而代之的是綢繆依依,直吻進她的心靈深處,蠶食鯨吞她全部的靈魂,一步一步癱瘓她的知覺。
老天,不要!他憑什麼在做錯了事情之後,輕易的要求被原諒?她不要原諒他,永遠都不!
循序漸進地,他的唇沿著頸項、酥胸、來到平滑小腹……埋入她的兩股間…呵!盼盼方寸一陣痙攣,忍不住低呼出聲。
他是她的魔障,更是她的情關。這不是愛情,盼盼警告自己,這只是他另一種形式的征服。
雲雨過後,他仍緊摟著她,這一夜,他始終沒得到他要的答案。盼盼枕在他的手臂上,朦朧入夢。意外地睡得十分香甜。
※※※
翌日,剝啄的敲門聲吵醒了盼盼難得的好眠。她伸下懶腰,睜開眼始發現身旁躺著的他。
他從來不在離別樓留宿的,昨兒興許太累了。盼盼小心翼翼地跨過他的身,不慎勾到一截被角,甩了兩下都沒甩掉。
敲門聲再度揚起。是誰呢,大清早的,十成十是來找豫顥天的。盼盼一急,重心不穩,竟坐到他身上。他驀地睜開眼,乍驚乍喜地攫住她。
「別這樣,我不是故意的。」沒解釋完,人已被壓回床榻上。豫顥天是頭永難饜足的獸,狂亂地行使他弱肉強食的伎兩。
「故意做什麼?」他邪氣地明知故問。
「你聽,有人在敲門。」乘機趕緊推開他,把身子從他雙臂中抽出。
豫顥天眉心淡鎖,道:「你躺著別動,我去看看。」
「唔。」盼盼依言斜臥回軟墊上,靜靜看著他特別高大,特別威猛的身形,強健厚實的肩胛,閃射出古銅的光澤,即使在太陽照耀不到的寢房內,那光澤依然掩映在盼盼灩瀲的秋瞳中。她的眼眶濕紅了,明明應該憤恨盈胸的,卻為何惶惶忐忑,悸動不已?
豫顥天穿好衣裳,走到外邊打開房門。
她沒留意來的是誰,雙眸仍盯著他的背影,看得出神。他的英挺不同凡響呵!世上除了他,沒有人能每一舉手投足均一一顫動她的心扉。
這是一種……愛的感覺?
不!一想到那個字眼,盼盼渾身發涼。愛上一個這樣的男人,該當如何善終?千萬小心失足成災,否則心中的漣漪將不會僅是漣漪,而是風波。
「我去去就回。」豫顥天交代了一聲便出去了。
盼盼沒資格過問他的私事也懶得過問,她趁小江兒她們沒來之前,下床穿戴整齊,順便動手將衣物收拾成一個小包袱,預備後天夜半時分離開紫宸堡。
咦!她從風軒帶出來的細軟呢?她記得是放在這個黑檀櫃裡的呀,怎麼不見了?難道會是小江兒抑或是小雲……豫顥天的嫌疑最大,只有他知道,她身懷鉅款,做為「跑路」之用。
該死的賊星貨,自己已經那麼富有了,竟還覬覦她辛苦攢聚的那麼丁點手飾。去跟他要回來。
※※※
這是一個宜人的夏日早晨,立在臨湖的庭院中,風夾著花香徐徐撲鼻,令人全身舒暢。
雕欄外的榕樹,閃出一隻長雉尾的綬帶鳥,鳥嘴和眼圈各有一道漂亮的鮮黃。
榕樹下俏立著一名丰姿綽約的女子,笑顏燦燦地望著逐步走近的豫顥天。
「表哥,你看,這是四年前我親手栽的紅棉,長得多好。」她正是豫顥天大妗的掌上明珠朱妍。
「唔。」豫顥天睇視著她,猜想她來此的目的。「算算日子,我們也有一年多不見了。」
「是呀,好久了。」兩人步伐一致,漫步碎石子路,她有意無意地拿眼瞟他。「這段日子你好嗎?」
「好。」
「就這樣?」每次見面,總是她不停地說,他安靜地聽,偶爾才回應一、兩個字,好、不好,是、不是,接著就沒下文了。
「你想知道的應該不是關於我,而是關於她。」豫顥天一言戳破她的心事,令她顯得有些腆顏。
「你準備娶她?」既然說開了,她也就不需要旁敲側擊,索性單刀直入。他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感情之深厚當是可以無所不言的。
「也許。」他的回答雖不肯定,但也簡單明瞭。
「族親長老們同意嗎?」朱妍彎身摘下一株含苞的玫瑰,玫瑰多刺,她一沒留意,左手食指已冒出一點殷紅。
「我的婚事不勞他人費心。」他取出方帕替她止住血。「疼嗎?」
「還好。」她伸出柔荑覆在他按住她傷囗的手背上,臉面挪至他眼前,細聲細氣地道:「謝謝你。喝!你有白髮了。」
「是,是嗎?」他慌忙將手抽回,揮開臉去。「大概是前陣子岷江的皮貨出了點狀況,南來北往幾天幾夜沒睡好覺的關係。」
岷江的皮貨商定期向漕幫租借貨船,將貨品運往內陸銷售,途中常有盜匪劫掠,致使商家和船家損失慘重。上個月底遇上的海盜不但劫財掠貨還殺傷船上的漕幫徒眾,是以不得不勞動豫顥天親自跑一趟。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欲言又止,又似一切盡在不言中。「幫務重要,你的身體更重要。我真恨不能生作男兒身,得以為你多盡一點力。」
豫家後輩,到了他們這一代人丁單薄,族親們無不渴盼他兩親上加親,盡快而且努力地繁衍子孫。他是她的,朱妍始終這麼認為,除了她誰都不夠格入主紫宸堡。
豫顥天淡然頷首。「你做的已經夠多,身兼兩個香堂的堂主,連仲魁都自歎弗如。」
朱妍忒謙地低下頭。她確實是巾幗不讓鬚眉,在漕幫之中,無人不識這位才氣縱橫,武藝高超的女諸葛。她嘔心瀝血的一心只盼能成為豫顥天的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有時她甚至不自覺地以他的未婚妻子自居,專攬而獨斷地過問幫中的大小事務;為此也常和易仲魁鬧得頗不愉快,直到前年豫顥天將她調往華北,才稍微收斂些。
「顯然我做的還不夠,否則今兒住在離別樓就不會是那位叫風盼盼的姑娘了。」她固執地重新將手放進他的掌心,要他慎而重之地握著。
月洞門後的花叢搖晃了下,即使如此細微的風聲,亦難逃豫顥天和朱妍的耳朵。他兩人同時發現倉皇躲在枝椏後的盼盼,也極有默契地不動聲色。
「她和你不同,你和我情同手足,這份情——」
「我不要當你的手足。」朱妍激動地迴身撲進他懷裡。「告訴我,你愛她嗎?」
她的問題令躲在一旁的盼盼也驚訝地豎起耳朵。
豫顥天登時默然不語。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一個蓬門女子怎值得他赤誠相待?
走過大江南北,在滾滾紅塵打拚近半生,見過無數你爭我奪,競名逐利的猙獰場面,深刻體驗到富貴如浮雲,生命若朝露的無常。因此他雖貴為漕幫的龍頭,卻依舊出塵入世,淡泊豁達。
是因為這樣的胸懷,所以特別不在意盼盼的出身,從而傾心於她?或另有原由?
朱妍仰著螓首,焦灼等候他的答案,他卻千思百轉仍釐不清紊亂的思緒。他愛她嗎?躲在花叢中的盼盼是否也急於想知道這個答案?
「回答我的問題有這麼難嗎?」他考慮得愈久就表示他陷得愈深,愈難自拔,朱妍也曾全心全意地愛過,她瞭解這段空白之間所代表的意義。
那日當她的母親告訴他豫顥天買了一個妓女,要她快過來探個究竟時,她就料到一切將已無可挽回。這世上沒人比她更瞭解他,他不會單純的只是去買一個僅供玩樂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他不會帶回紫宸堡,養在紫宸堡,而且一住就是三個多月。
今日前來,她其實只是要看看那個叫風盼盼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地方比她強?
「給我一個答案,讓我重燃希望,或者就此死心。」她在他寬厚溫暖的懷裡找到一股寒流,汩汩地從襟囗直灌她的五臟六腑,教她駭然心驚。
「如果不介意,請讓我答覆你的問題。」盼盼的聲音從一旁傳了出來。她受不了他們兩個問來問去,切不進主題。她輕盈的身軀沐著晨光,由小徑款步走出來時,朱妍頓時失了神,一張俏臉僵住了。
她娘果然沒誇大其辭,這個叫風盼盼的女人,的確和她已去世的表嫂長得像極了,甚至比蘇憶容還風流嫵媚,嬌艷得不近情理。她表哥是因為這樣才買下她的?天!她該高興還是難過?高興於豫顥天迷戀的只是蘇憶容的影子,並非真正愛上風盼盼?還是難過他至今仍對一個死去六年的人念念不忘,而忽略了她殷殷的期待?
「你躲在後面偷聽我們談話?」朱妍故意拉下臉,讓盼盼知道她和她的身份是不同的。
「也不全然是,而且只聽到一點點。我是特地來找他的。」她大不敬地把手往豫顥天的臉一指。
「放肆!我和表哥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份?下去。」朱妍只為豫顥天一個人溫柔,對旁人可極少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