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黑潔明
老天明鑒!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盯著他看,只是他突然靜止下來,唯一在「動」的,就是那些汗。冬月的視線不由自主她跟著那些汗珠遊走,然後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表現鐵像個色女,但是她的雙眼就是無法控制。接著她瞧見了他肩頭上那幾乎淡去的齒印,那天的記憶一下子鮮明瞭起來。
她似乎真的咬得太用力了,已經一年過去,那痕跡竟然還在。冬月走向前,伸手碰觸他肩頭淡白色的齒痕。
她的行為讓孟真嚇了一跳,第一次見到她,她就死抱著他不放,隔了一年再見,她小手竟然又想摸上他的胸膛,這女人到底有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啊!
他才想拉開她的手,卻看見她抬起頭,純淨的黑瞳中這次沒了驚慌,而是帶著抱歉。
「對不起。」冬月有些尷尬,「我想我還欠了你一句謝謝。」
孟真傻在當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原本以為會被她怨恨,畢竟是他害她嫁不出去的,沒想到她還和他說「對不起」和「謝謝」?
「呃,你要不要先吃點粥?冷了就不好吃了。」冬月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只是指了指清粥小菜。抬頭見他臉上仍在滴汗,這次她可沒再亂想了,「你等一等。」
她恢復平常的俐落,轉身進了竹軒,而後拿了條手巾出來,臉上掛著微笑遞給他。「這給你擦擦汗。我先到前頭去忙,晚上再做頓好吃的報答你!」她往前跨了兩步,又回頭道:「對了,我叫秦冬月,救命恩人你叫什麼名字?」
「孟真。」
「謝謝你,孟真。」冬月真心誠意的再度向他道謝,便轉身到前頭去了。
孟真手握著手巾,呆愣了半天,才從她那句「救命恩人」領悟到她是感謝他一年前在山貓爪下救了她一命。而她那句對不起他看向肩頭的齒痕,大概是因為這個吧。可是,難道她不恨他當著全鎮人的面前逃婚嗎?孟真低頭望著手巾,上面己滴了幾滴汗水。她好像真的不恨他嘛!想起她的笑靨,他的嘴角不覺也牽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原來他庸人自擾了近一年時光,害他每每為了避開她,都多走幾里路到鄰村去採購必需品,要不就是趁三更半夜時才敢來悅來客棧,真是自找麻煩。
旭日東昇,孟真走向桌前坐下,在晨光中輕鬆地吃起粥來。
第二章
「好香、好香,這什麼味道?」一個瘦小的老頭鑽進悅來客棧的廚房,鼻頭動了動尋找著香味的來源。一見到目標物出現在爐灶上,他雙眼一亮,立刻湊上前,也不顧陶甕還燙手,直接伸手去端,卻一點疼痛的反應也沒有。
「劉叔,等一等!這不是你的!」冬月衝進廚房,及時搶救回她辛苦燉了三小時的藥膳,卻燙手的差點把它給摔在地上,幸好老頭又接了回來。
不過老頭在聽清她說的話時,手又一鬆,冬月大叫一聲,立刻眼明手快的抓了塊布再度救回藥膳,「哇!劉叔,你怎麼又放手啦?」
「不是給我的,那我還救它幹嘛。」他一臉不滿,回答得理直氣壯。虧他平常還滿疼這丫頭的,現在有好料竟然沒他的份!
冬月看出他的不悅,笑笑的道:「劉叔,你生氣啦?」
「哼!」老頭不高興的別過頭。
冬月推推他道,「別氣了啦。你老人家不是才發過氣喘嗎,這盅藥膳中有些藥對你的身體不好,所以才不讓你吃嘛。哪,你看,我很有良心的,早另外替你燉了一盅。」她指指桌上,「我還特地去請教王大夫哪些治氣喘的藥材可以做藥膳呢!」
老頭一聽立刻眉開眼笑,「算我沒白疼你這丫頭。咦,那你手裡那盅是要給誰的?」
「給孟真的。」秦冬月笑咪瞇的回答。
「孟哥兒來啦?」那小子不是避這丫頭如蛇蠍嗎?他每次一見到丫頭,跑得比誰都快,就怕又被人逼入洞房。
「是啊,正在竹軒呢。對了,劉叔,你知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怎麼一走就是一年,害我都沒機會謝謝他救了我一命。」
孟哥兒做什麼的?劉老頭愣了一下,才答,「他是獵戶,住在山裡,所以很少下來。丫頭,你不怪他啊?」
「我幹嘛要怪他?他救了我一命,我謝他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去怪他?」冬月仍傻傻的,搞不清楚狀況。
「這」劉老頭這才猛地想起丫頭一年前根本語言不通,所以壓根不曉得發生的事。再加上杜念秋護她護得緊,外頭雖傳得風風雨雨,倒沒人敢在丫頭面前說三道四,所以她根本不知曉孟真曾經將她拋棄的事。
「有什麼不對嗎?」冬月疑惑的望著他,一股狐疑在心中升起。
劉老頭看她一眼。這樣也好,省得孟哥兒老躲著丫頭。其實他看丫頭倒滿配孟哥兒的,這丫頭一向直來直往、活開朗,搞不好還可以化解孟哥兒的心結。
這樣一想,他連忙笑嘻嘻的道:「沒什麼。你不是要送藥膳給他?再不去怕都涼了。」
「對喔,差點忘了。那我先送過去了。」冬月忙捧著藥膳,興高采烈的走向竹軒。
「孟真!」冬月端著熱燙的藥膳來到竹軒。
孟真遠遠聽到她的聲音就想躲起來。不是他不知好歹不懂得娃子對他的好,或是那藥膳難吃,而是他真的對她的熱誠感到害怕。他才來三天就已經灌下不知幾斤藥膳了,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會令人反胃,害他現在一聞到藥材的味道就想吐。當然他也可以不吃,但是一見到她笑吟吟的臉,拒絕的話不知怎地就是說不出口,只好認命的吃得一乾二淨了。
可是再吃下去,只怕他會開始吐。這娃子看起來在這兒活得倒挺愉快自得,看樣子似乎沒那麼急著嫁人,也許他該先回山上去,至於替她找婆家的事,交代師妹就行了。
恩,越想越覺得可行。孟真連忙收拾行囊,提著包袱就要走,誰知才踏出門就見冬月已經等在門口,手裡還端著烏漆抹黑的藥膳,看得他汗如雨下。
「你要走了啊?」冬月見著他手裡的包袱,一臉的驚訝和難過。
「呃是啊。我來這裡很久了,山山上還有事,得回去處理。」才怪,就快入冬了,那些猛禽野獸冬眠的冬眠,不冬眠的也早轉移陣地,而他那稱不上家的木屋早做好過冬的準備,這山上哪還有什麼事!他說得心虛,眼光有點閃爍不定。
「是嗎?」冬月臉上明顯寫著失望。
「我我有空再來。」不忍見她如此難過,孟真又脫口說道,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孟真苦笑,暗歎自己的愚蠢。
見他笑得難看,冬月在心底早笑得快得內傷了。她怎會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其實她從第一天開始就是故意在整他了。在廚房裡,劉叔的不對勁早被她看在眼底,那天才從廚房踏出來,就遇見了石頭,三兩下就被她套出實情,讓她一肚子火。想她秦冬月雖然要人才沒人才、要錢財沒餞財,但臉蛋和身材可是還有那麼點看頭,這個不長眼的肌肉男竟然還敢嫌棄她!怪不得她走在街上老覺得有人對她指指點點,本以為是因為她是外地來的,沒想到竟然是他害她成為「沒人要的女人」,簡直就是罪該萬死!
但是藥膳都已經煮好了,倒了又嫌浪費,自己喝又喝不完,況且他再怎麼說是她的救命恩人,於是她決定就讓他吃,吃到噁心死!呵呵,這招高吧,既可以報恩又可以報仇,一舉兩得!
「呃,這個秦姑娘,那我先走了,告辭。」孟真快快說完就要落跑。
冬月見了不免有那麼一些些愧意。罷了,反正她又不是要嫁他,只是氣他不給自己留點顏面,這三天也真夠他受了。
她忙喚住他,「你等一等。」
孟真頭皮發麻的站住腳,怕她又叫他喝那碗藥膳。誰知冬月轉進她連接後院的房門,沒多久又拿了個包袱和一個裝酒的葫蘆出來,「這給你。山上冷,你自個兒小心點。」說完不等他回答,就逕自往前頭忙去了。
孟真呆了一下才走出門,也沒向杜念秋等人打招呼就離開了悅來客棧。
直到出了鎮,來到山腳,他才施展輕功,幾個縱落便消失在山林之內。
回到山中住所,他才打開娃子送的包袱,只見黑色的衣料露了出來。他有些愕然的拿起來,竟是一件厚實的棉襖,領口內繡著一個小小的「月」字,他有點不敢相信,直到套在身上,那合身的尺碼才讓他確定這是給他的,是那娃子做給他的
心口的某處被輕輕的觸動,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像著火似的將棉襖脫下,然後和那壺酒一齊收進櫃子,怎樣也不肯再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