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黑潔明
「大娘、劉叔、石頭!快來看,下雪啦!」本忙得暈頭轉向的冬月根本無暇注意外頭,但吃飯的人潮一過,她猛一瞧,便發現外頭早成銀白一片。從小長在台灣,白呼呼的雪她當然看過——在電視裡看過,至於冷冰冰的雪花,她可碰都沒碰過。去年來到這裡,當時她還在驚嚇中,又無法溝通,整個冬季只在後院摸過雪而己,根本沒玩夠,所以這次一見下雪,她可興奮到極點,立刻衝到大街上哇啦哇啦的叫著。
「瘋丫頭,小心地上滑。」劉叔從廚房探出頭來警告她。杜念秋見她那副模樣,笑著搖了搖頭,又繼續算帳。
「嘖,少見多怪!下場雪而已,有什麼好興奮的。」石頭卻沒這等好心情,從回來到現在,他的工作量暴增一倍以上,累得手都快斷了,哪還有閒情逸致賞雪。
冬月歡欣的仰望天空,白色的雪花緩緩飄落下來,有那麼一剎那,她想起了在二十世紀時,她好似曾在電影裡看過主角仰望天空飄雪的場景。她不禁望著天空傻傻的笑了起來到這裡雖然不見得優閒多少,又沒方便的電氣用品和工具,至少她體驗到以前從不敢妄想的生活,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她幾乎淡忘了二十世紀,那個因為工作忙碌常忘了吃飯、被生活壓力壓得快透不過氣來的秦冬月。從前的她別說叫她以木材生火起灶了,叫她用電鍋煮飯都很難,如今在劉叔的教導下,她卻能一手扛下整間客棧的伙食,還能拈針拿線做衣服。從前的她也不可能有這種鬼時間來玩雪,身為孤兒的她同時身兼三份工作,就算到了花季,她上陽明山也是為了賺錢,滿山遍野的香花留不住她一秒的視線。
冬月捧著落下的融雪吃了一口。好冰!在二十世紀末,誰敢這樣吃雪?連下個雨都擔心是不是酸的,淋了會不會禿頭呢。
她快樂的笑出聲來。所以說這何嘗不是種幸運呢?
下了三天雪,商旅漸稀,天寒地凍的,人人皆躲在屋裡。
沒客人,悅來客棧的眾人便閒著沒事幹。石頭一腳跨在凳子上,一手支著下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劉叔拿了瓶老酒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杜念秋捧著一盒瓜子猛嗑,而冬月則無聊的趴在桌上發呆。若不是天氣太冷蚊蠅全不見蹤影,要不然她至少還可以拍拍蒼蠅,像現在這樣,她都快悶壞了!
「喂,我們來聊聊天好不好?」冬月猛地坐直提議。
「聊什麼?」杜念秋嗑著瓜子,不怎麼感興趣。
「感情生活、國家大事、鄉邊野趣,什麼都可以聊啊!」
其他三人一聽到中間那句「國家大事」差點沒跌下座椅,石頭忍不住道:「國家大事有什麼好聊的?你還真是無聊!」而且他們這裡一個老頭、一個小子、一個寡婦,哪還有什麼感情生活好談的!至於鄉邊野趣,她平常聽客人說的還不夠啊!
「我不無聊找你們聊天幹啥!就是因為很無聊嘛!」
「你無聊不會去燉你的藥膳啊。前幾天就見你跑廚房跑得勤,這下又在這裡喊無聊啊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想念孟師兄啊?」石頭指著冬月,笑得賊兮兮的。
「誰是孟師兄?」冬月乍聽之下,反而搞不清楚狀況。
「就是孟哥兒啦,傻丫頭。」劉叔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這丫頭還真是少根筋。
「孟真!我想念他做啥?」
這下換杜念秋快要昏倒。冬月前幾天還做了件棉襖給大師兄,她還以為冬月對大師兄有意思呢,誰曉得她竟然說這種話。「你不是喜歡他?」
「我喜歡他?」冬月瞪大了眼,她什麼時候喜歡他了,怎麼她自己不知道?
「你不喜歡他,幹啥為他做棉襖?」
「天氣冷啊。」冬月回答得理所當然。
只見三個人六隻眼全像看怪物一樣瞪著她,這是什麼回答?但又不能說她不對,天氣的確是冷啊!
「呃冬月,你知不知道一般閨女是不會隨便替人做衣裳的?」杜念秋有些艱難的說。
「是嗎?可是我也幫你們做啊。」她辛辛苦苦學了一年針線活,這時不用更待何時?
「那不一樣啊!我們是孟哥兒他是唉,反正不一樣啦!」劉叔說了半天,還是不知如何表達。
「怎麼個不一樣法?你們是人,他也是人啊,是人都會怕冷吧!」冬月腦筋直的很,壓根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冬月,我想劉叔的意思是,孟真是個大男人,而我們不是。懂了嗎?」杜念秋一說完,三個人又瞪著她看,希望她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懂!」冬月疑惑的搖搖頭,澆熄了他們的希望。她是真的不懂孟真是個男的跟她做衣服有什麼關係,劉叔和石頭也是男的啊!
「哎呀,你真不是普通的笨耶!孟師兄是個大男人,你一個女人家做衣服給他,白癡都會以為你喜歡他啦!」石頭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大聲嚷嚷。
「啊?」冬月嘴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起來,敢情她這舉動竟讓自己成了花癡啊!「可是我我我我沒那個意思啊!」
「是啊。」杜念秋翻了個白眼,這下可好了,大師兄鐵定又會躲著這丫頭。本來她還想只要冬月對大師兄有意思,她還可以硬叫冬月送東西上山,一定要逼得大師兄解開心結,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那個大娘,他會不會因為這樣就不來了?」那男人可以為了怕娶她而躲了一年,現在又誤會她喜歡他,只怕又要躲上一年了。這樣一想,冬月還真有些覺得對不起他。
「那還用說。」杜念秋話方落便瞧見冬月難過的臉色,另一個希望又爬上腦海,「我說冬月,你很討厭孟真啊?」「沒有啊,他救了我一命,我怎麼會討厭他。」
不討厭!笑意爬上杜念秋的臉。不討厭是可以慢慢變成喜歡的,只要她想辦法讓冬月和大師兄在一起,相處久了總會擦出點火花的。
「那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劉叔知道杜念秋有了主意,忙在一旁幫腔。說實在的,他很希望丫頭和孟哥兒在一起。本來三天前大家都以為大事抵定了,誰曉得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不過還好,丫頭似乎不怎麼排斥孟哥兒。
冬月歪著頭想了一下,「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石頭瞪大了眼站起來,「他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杜念秋拉坐回凳子上,還警告的瞪了他一眼。這石頭也真是的,大師兄的身份要真說出來,若被外人聽了去,他們也甭也這開客棧了,光應付一堆煩人的蒼蠅就夠了。
「是什麼?」冬月好奇的問。
「沒什麼,石頭是說他是個大好人。」杜念秋胡亂搪塞了一句。
「我知道他人很好。」而且很老實,所以才會被她整嘛!不過他們怎麼會聊到這上面來?「我對他印象如何很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不信你問他們。」杜念秋杏眼圓睜,忙指石頭和劉叔。見他們猛點頭,冬月可是滿臉問號,「為什麼?」
「因為孟真一個人住在山上,這幾天又下那麼大的雪,他又因為誤會而不敢下山,我怕他這兩天若得了風寒什麼的,附近又沒什麼人就糟糕了。所以」杜念秋一臉不懷好意的望著她笑。
「所以什麼?」這跟她對孟真像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冬月終於發現有些不對,警戒的看著杜念秋。
「所以要請你上山探望他。」有那麼簡單嗎?冬月才不信。「為什麼是我去?」
「因為是你害他不敢下山的啊?」杜念秋一句話就堵住了她的嘴。
「要是孟哥兒有個什麼萬一,你可是難脫其責。」劉叔拿著老酒也不落後。
「你是罪魁禍首!」石頭跟著補上一句。
「有那麼嚴重嗎?你們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冬月看著湊上來的三張嚴肅的臉,想笑又不敢笑出來。
「就是有那麼嚴重!」三人一臉正經,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冬月被他們看得心裡毛毛的,又道,「那如果我說我對他印象不好的話,是不是就不用上山了?」
「當然」杜念秋拉長了話尾。
「怎樣?」冬月冀盼的望著她。
「還是要去!」她鳳眼上揚,伸出手阻止冬月的反駁,
「如果是這樣,那你更要上去探望他,改善你對他的錯誤印象,並且對他解釋棉襖的誤會。」
「可是——」
「別再說了,趁現在沒客人,你現在就去,就這麼決定。」杜念秋不容反駁的截斷她的話。
「但是——」
「沒有但是。石頭,去廚房替冬月拿些乾糧。」
「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