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梵容
裘紗凌面無表情的站著,不為自己辯解——在主觀的認定中,她無話可說,也不知道怎樣才能逃離這窘人的場面,她連拂袖而去都不敢哪!
不敢!?裘紗凌也有不敢的時候?那個率性的自己到哪裡去了?如果她套上了世俗的枷鎖,又為何惹來這毫不留情的批判?
「她識字嗎?」三叔祖問杜夫人。
「識得一些。」杜夫人含糊回答。基本上她對這媳婦幾乎是一無所知的。
「既然識字怎麼不懂敬奉翁姑、恭敬丈夫呢?」
他們是存心叫她受窘的吧!她明明站在面前,卻視若無睹的談論著她。
裘紗凌站在廳堂中間,前方左右的長輩們繼續口沫橫飛的指著、罵著。
不想聽、不想聽的啊!然而,還是聽進去了,就像想轉頭離去,卻抬不起生根的腳一般,她只能無助地站著,忍受有生以來最傷人的批判。
「德行上有了缺失還可挽救,這無子就麻煩了……」大叔祖最後下了總結:「趁著御莆年輕,該趁早給他納門妾了。」
「其實素娘心裡已有了人選,盈盈是御莆的表妹,品德容貌兼備;只是呂家總是書香門第,讓盈盈屈居妾室恐有不妥……」
這就是婆婆打的主意!?裘紗凌恍然明白,說穿了,他們只是先挫挫她的銳氣,最終的目的就是想迫她答應盈盈進門,不是嗎?
婆婆為了遂自己的私心,竟不惜剝奪她僅有的尊嚴!
「這種事長輩作主便得了,御莆位居宰相,就是再娶個同妻也無不妥。趁今天宗族裡的長輩們都在,咱們順道把日子看一看吧!」伯父意有所指的瞟裘紗凌一眼,「總不能御莆官做得大,我們卻連杯喜酒都喝不到吧!」
「大伯言重了!年輕人不懂事,沒個規矩,這回一定讓您盡興。」杜夫人暗諷裘紗凌沒有經過明媒正娶進門。
她淡淡的瞄向裘紗凌,「你可有意見?」這話是客套詢問,表
示她是個周全的婆婆。諒她也不敢有意見!
「御莆知道這件事嗎?」她只想問這個問題。如果今天這場面是他默許的……未免可恨!
杜夫人臉上一僵,有著被頂撞的惱怒,「御莆是我的兒,有什麼我不能作主的?」
二叔祖也聲援,「你也算一品夫人,好歹該知所進退,直呼御莆的名,成何體統!」
知所進退?去他的知所進退!她再也不要知所進退!裘紗凌握緊垂在身側的手,逼急了,狗都會跳牆,何況是人!
她閉上眼,再張開時滿是堅決,「我與御莆兩心相許、情深意切,倘若命中注定無子也是老天爺的意思。」她不理會週遭紛紛傳來的抽口氣的聲音,「請恕紗凌來自化外,不懂門閥世家的規矩,御莆如想再娶二妻……」她緩緩的掃過他們,「紗凌可以讓賢。各位叔祖慢聊,請恕紗凌告退。」
說完,她微微欠身便轉身離開,不理會身後的哇哇叫,只想找地方療傷。
「你們看看……這真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二叔祖氣得帽兒歪歪、胡兒翹翹!
「叫御莆休了她!」伯父逕下決定。
「大哥,您是杜家大家長,您說句話吧!」三叔祖說。
大叔祖只手撫鬚,沉吟了片刻,說:「到底還是你們這房的事……素娘,你作個決定吧!」
御莆自小就聰穎過人,性情雖然溫文,凡事卻自有主見,從他堅持娶這麼個女子就可看出。
他們原先以為御莆必定不是很重視這個女子,才會沒用大禮迎娶,現下看來恐怕實情不是如此,她敢當面與他們抗衡,或許正是御莆給她的信心。
他老了,身為杜家大家長只是因為輩份最長,這稱謂人家要敬便敬,不甩他也沒轍,就像剛剛那丫頭片子一樣——一個不高興扭頭就走,難不成還能把她拉回來嗎?還是別趟人家家務事這淌渾水吧!
裘紗凌的行為無異是公然挑釁,杜夫人臉上也有幾分掛不住,「等御莆回來,我會要他給個交代。」這是場面話,她心裡明白,兒子從來不是她能駕駛得了的。
「那就好。」大叔祖起身,「既然沒事,咱們就回去了。」
眾人魚貫走出,杜夫人送到府外。
大叔祖突然想起,「祠堂祭祖之日,御莆會返鄉吧!」宰相親來祭拜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呢!
杜夫人點頭,「我會跟御莆提起。」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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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方才在靜心苑裡的遭遇,裘紗凌心裡倍感委屈;當朝宰相又如何?學問世家又怎樣?她根本不屑高攀哪!
臭杜御莆、死杜御莆!都是他!要不是他,她何必忍氣吞聲的站在那裡任人嘲諷謾罵!
娶同妻?哼!襲姐說得沒錯,經過幾千幾百年了,男人還是這般不長進,一個妻子都兜不平了,還想享齊人之福!?她要親自問問,這是婆婆的主意還是他的!
心思一起,裘紗凌立刻急匆匆的走出去。
「夫人!?」小虹差點跟她撞個正著,「夫人要上哪去?」
「找相爺!」她撂下話就往外走。
小虹一想不對,趕緊拉住裘紗凌,「唉喲!我的好夫人!相爺在哪裡您可知道?」
裘紗凌瞪她一眼,「在宮裡不是?」
「這宮裡那麼大,您知道相爺在哪裡辦公?」
裘紗凌一想也對,虛心求教:「那相爺會在哪裡辦公?」
「相爺身兼數職,如果不在尚書省就在弘文館,要不可能在集賢殿,」小虹扳扳手指好努力的算,「聖上離宮往驪山去了,相爺就不會在聖上跟前,那也可能在東宮殿下那裡……」
「慢!」裘紗凌越聽越頭痛,「也就是說,根本不可能確定他人在哪裡囉?」
「是啊!相爺位居百官之首、日理萬機……」
「可以了!」真受不了這些歌功頌德!裘紗凌突然想到,「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連皇帝老爺不在宮裡都知道!
「府裡每個人都知道呀!」
裘紗凌攏起秀眉,「那你為何沒有提起過?」她居然以為他只是普通藥商!
「夫人又沒問過。」小虹理所當然的回。
她覺得很無力,弄了半天只能怪自己笨,怨不得人。裘紗凌垂頭喪氣的踱回房裡。
「夫人不是要找相爺嗎?」小虹亦步亦趨的跟著問。
她揮揮手,「你不是說他很難找嗎?算了。」
不忍見到向來神采奕奕的夫人沮喪的模樣,小虹想到了好主意,「夫人可以修書一封,我請人送進宮裡,總會輾轉傳到相爺手中的!」
這樣也行,總比枯等好。裘紗凌立即草草寫好,交給小虹,「那就麻煩你了。」
「夫人別這麼說!小虹這就去辦!」
裘紗凌點頭。現在就等吧!等他看到信之後早早回府,好讓她問個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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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御莆在尚書省與左相、兵部尚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商討國事,正為東突厥久犯邊境煩惱不已。
「兵部還有多少兵力可以支援李將軍?」杜御莆問。
「親衛府尚有十萬兵卒。」
「戶部、吏部二位尚書可有高見?」杜御莆又問。
「現已徵募百萬民兵有餘。」
「很好!」杜御莆點頭,復問:「史相爺有何看法?」
左相史理拂順蒼蒼銀鬚,「杜相爺先知灼見,願聞其詳。」
原先史理對這嘴上無須卻一路平步青雲、甚至年紀輕輕便高居百官之首的杜御莆有些微不服,不過同朝數載,發現他剛而有禮,雖獨攬大權,卻不會剛愎自用;最令人欽佩的是,他一介儒生,卻熟習兵法,韜略幹練、從容退兵——
至此,史理跟朝中上下對杜御莆是心悅誠服了!無怪乎聖上在兩軍交戰的此時,依然放心前往離宮狩獵,而將朝中大事交付與他。
杜御莆頷首,沉吟道:「東突厥狡猾,踞守陰山天險,我軍兵力雖眾,卻難以越雷池一步……本相也甚為頭疼!」
眾人皆點頭,「正因佔盡地利之便,東突厥才肆無忌憚的屢屢犯我!」
「報!」禁軍校尉呈上一封信箴,「這是杜相爺府中傳來的家書。」
杜御莆拿出家書一看,裡頭只有簡短几句:有事相商,請速回。他搖頭,眉目間卻帶著笑意。這龍飛鳳舞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她寫的!
眾人鮮少見到沉穩的杜相,臉上現出無可奈何的複雜表情,好奇的互視一眼,站在身旁的史理倚老,偷覷了眼,被杜御莆發現了也不覺慚,撫鬚評道:「好豪邁的書法!」
「謝謝誇獎,是拙荊所寫。」
「哈哈哈!杜相爺果然大度,伉儷情深令人羨慕!」幾位尚書稱奇,饒是當今公主也不致如此豪爽的「命」夫君早回吧!
史理素來懼內,很開心外表嚴正的杜御莆也有此患,以肘頂頂他,「小老弟,外頭那些不懂事的人都譏我怕妻,其實咱們這不叫怕,是讓;男子漢大丈夫,出門在外多威風,回到家裡讓讓妻子又有何妨,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