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梵容
裘紗凌笑笑,「我知道,襲姐快走吧,別耽擱了。有空要常來看我喔!」
班襲點頭,清秀的人影很快地消失在門外,留下裘紗凌仍陷在乍然得知的驚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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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炎年派人呈上請帖,邀杜御莆過府一敘。
杜御莆未想太多,遂在回府路上轉道而至內府局令府中。
「相爺大駕光臨,真乃蓬壁生輝,請上座!」謝炎年出門相迎,說道。「來人,泡好茶!」
杜御莆一坐定便說:「謝局令別忙,本相幾句話說說就走。」
「謹聽相爺教誨!」
「聖上久居驪山,有意禪讓皇位,內府局掌管大內財物,近日務必辦妥太子登基所需準備。」
「是的,下官遵命。」
杜御莆見謝炎年眼神閃爍,心裡大感不滿,便無意久留,「本相繁忙,該回府辦公了。」
「是是是!」謝炎年拍掌,左右立刻呈出錦盒,「下官偶然得到漢朝名相蕭何的語錄,據說是蕭相參閱秦代法典檔案後的心得,請相爺笑納。至於這工部尚書懸缺一職……還請提拔一二!」
杜御莆臉色一沉,「你得這寶物沒有呈與聖上已罪在自私,復又想賄賂本相——本相一介不取,豈容得你私相賄受!」
「這……」謝炎年見他真的動怒,心下一驚,直賠不是,「相爺言重了,下官無意冒犯、損您清廉!」
「哼!」杜御莆—甩袍袖,「今日之事本相且不予追究,速速將蕭何語錄呈往秘書省,還可記上一筆功勞。」
「是是是!」謝炎年直打揖,「下官謹遵相爺指示!」送杜御莆到門外時,他小心翼翼的問:「尊夫人還喜歡那南詔琥珀嗎?」
杜御莆猛然回身,鷹目一睜,「你說什麼?」
謝炎年見平素溫文的他變得極有威儀、一雙眼睛射出威嚴迫人的光芒,嚇得冷汗涔涔,吞吞吐吐的說:「昨日賤內邀請相爺夫人過府一敘……見夫人喜歡一尊南詔琥珀刻成的娃娃,便用金盒裝好,送給夫人把玩了……」
懾於相爺威嚴,他沒有坦承裘紗凌是被哄騙進府的。
杜御莆瞇起銳目,「本相回府詳查,倘若真有此事,你賄賂的罪證便更確鑿,等著刑部發落!如若沒有……污我名聲的罪名你也擔當不起!」
謝炎年見杜御莆怒火滔天的離去,雙腳已然無力。他、他是著了什麼魔?居然會誤信女子之言、在虎口上捋鬚!?遂連夜遞出辭呈,托老還鄉。
第七章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觀止,我心則說
(你不睬不理不說明,莫非是變心了嗎?)
杜御莆一臉冰霜回到府中。
「夫人呢?」
「回相爺,夫人在房裡。」
他走進房裡,只見裘紗凌怔怔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你收下人家送的禮了?」
裘紗凌緩緩抬頭,「你回來啦?」雖是文人裝扮,眉目間還是能看出宰相氣魄,可笑的是她居然看不出他天生的威儀!
杜御莆沒有多注意她的反常,追問:「你收了人家送的南詔琥珀?」
她起身從妝奩盒裡拿出琥珀娃娃,「我見這娃娃刻工精細,付了十枚銅錢買下的。」
「金盒呢?」
「我嫌重,當場退回去了。」
杜御莆一聽便知道她是遭謝炎年侍妾哄騙了,心裡雖然稍感安慰,卻忍不住說她兩句。
「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現在你是我的夫人,好歹該知進退!像你收下這禮——」
「我沒有收禮!這是我買的!」她忍不住抗辯。
他歎息,「我知道你對世欲價值毫無概念,但是遠從南詔千里迢迢送到京城的琥珀娃娃,絕對不只十枚銅錢!」
裘紗凌垂下頭不語,他說的沒錯,是她太天真,以為雲姬真的是因為跟她投緣,才以本錢廉價賣她……
杜御莆對著她的頭頂歎氣,「你不是有意的,但這種行為會讓我困擾。我向來潔身自愛,卻可能因此蒙上收受賄物的污名。」
她幽幽的問:「你是當朝百官之首。是嗎?」
「是的。」他坦然承認,現在讓她知道也好,往後就不會輕易遭人哄騙了,「所以你該明白自己的—言—行都不能有所輕忽。」
「為什麼瞞我?」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點!她控訴:「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像耍戲的猴兒!」
杜御莆揉揉眉心,朝廷裡最近許多外患,食君俸祿、忠君之事!他無能也無力再負擔她的情緒。
「你想太多了。」他起身,「宮裡最近事多,我到書房辦公。」
就這樣,沒有解釋、沒有道歉,一切都像理所當然似的。裘紗凌無言望著他的背影,心裡蒙上巨大的陰影,如果連他都會瞞她,那還有什麼是可以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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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呂盈盈走入房裡,「姑媽要我來喚你前去。」
可不可以不去?經過一夜,她的心情還是好悶!
然而,裘紗凌還是乖順的起身,她是相國夫人,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裘紗凌!
多奇怪!在昨天之前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卻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處處有了警惕。
「相國夫人」這個名詞像頂大帽子兜頭罩下,而她只能認命的「知所進退」。
她任由侍女打扮妥當,準備晉謁婆婆——現在她明白婆婆為何總是對她冷冷淡淡的,她心中理想的媳婦一定不是她這樣的吧!
裘紗凌跟在呂盈盈身後,望看她雍容的行走,優雅的跟下人們回禮,不像自己總是蹦蹦跳跳的,就連跟下人也像平輩、沒個大小,只有從小在閨閣中成長的千金小姐,才能自然養成大家風範吧!怪不得雲姬說自己看起來不像夫人。
「姐姐?」呂盈盈停下腳步等她,她今天好沒生氣!
雲姬是有所求而接近她的,那呂盈盈呢?
「你為什麼喊我姐姐?」
呂盈盈先是一愣,接著掩嘴輕笑,「姐姐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有什麼是她該知道,卻又愚蠢得不知道的呢?
呂盈盈見她仍在冥思,催促道:「姐姐快走吧,姑媽在等著呢!」
裘紗凌緩緩的跟在她身後,心裡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姑媽,姐姐來了。」
「嗯,你先退下吧!」
裘紗凌一踏進廂房就看見婆婆端坐左側,正位及左右兩側都坐著幾位老者,氣氛嚴肅得教人透不過氣來。她心中微微不安,還是硬著頭皮移步向前。
「媳婦給婆婆請安。」
「嗯,」杜夫人依舊不冷不熱的回應,「坐在主位上的是大叔祖。」
裘紗凌身形一點,「紗凌見過叔祖。」接著是二叔祖、三叔祖、伯父、叔父……她一一行禮,卻暗自納悶,婆婆要她來見這些長輩有何用意?
倘若在以前,絕對不會想那麼多,現在,她卻不得不深思起每個人話中藏著的真實意義——在女人國沒有這套虛與委蛇哪!
「我們就坐在面前,她依然視若無睹的發呆,好沒禮教!」叔父眉眼一瞪,說道。
裘紗凌一驚,趕忙道歉:「紗凌失禮,還請叔父見諒。」
學究樣的二叔祖搖頭皺眉,「立沒立相、神遊太虛,真是成何體統!」
裘紗凌一愣,立沒立相?還該怎麼站呢?有著動輒得咎的惶然,遂低下頭不語。
「怎麼?在心裡暗罵我們這些食古不化的老頭?」叔父涼諷。
「不!紗凌不敢,紗凌只是——」
還來不及解釋,伯父開口打斷她的話:「畢竟是化外女子,不像咱們杜家乃學問家族、書香傳家,少薰陶了些文化,氣質也就大大的差了。」
這是直接的批評!裘紗凌想反駁,嘴皮子掀了掀,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難道她默認了他的嘲諷,還是這些日子已經把她磨成必須敬老尊上的傳統媳婦兒?
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停止批評。
三叔祖譴責的目光掃過她,說:「有如此桀驁難馴的媳婦,你辛苦了。」聆聽長輩告誡仍然挺腰直立、沒有半點省悟模樣!
杜夫人沒有看她一眼,「謝謝三叔關心,她年紀尚輕,還請各位長輩多加管教。說來慚愧,這原是府中小事,卻驚動大家撥冗前來,素娘深深自責。」
裘紗凌詫異的望著婆婆,是她請這些長輩來「管教她」的!?
她的心冷了、涼了、寒了,她以為只是跟婆婆話不投機,卻沒想到在她心裡,自己竟是如此失敗的媳婦;更沒想到的是,她會大費周章的找人來修理自己。
她不是不能說理的人哪,婆婆有意見何不當面跟她說?竟要擺出這教人難堪的陣仗?
沉入冰窖裡的心還有餘溫,卻在越來越不留情面的指責中,悲哀的停止跳動……
「御莆官居一品,是趄遷的棟樑之材,怎不知道娶妻娶德呢?」
她無德嗎?如果以他們的眼光來看,或許吧!女人國的人不受迂腐的女誡局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