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杜默雨
「夠了。」他拿起帕子,拭上她的臉頰,柔聲道:「不要咬唇,胭脂都掉了。」
他左手扶著她的背,右手在她臉上細心抹拭著,嬋媛感覺他懷抱的熱度,還有他嘴裡呼出的氣息,那麼近,那麼熱,是完完全全的陽剛味道,卻又有著一股奇異的溫柔。
「王爺,您在做什麼?」好舒服喔!這樣死掉也不錯。
「方纔碰壞王妃臉上的脂粉,現在幫你抹勻。」
「琥珀在車子外面,我請她幫我補妝。」
「不用了。」他凝視她的如醉黑眸,那大眼仍是輕輕眨動著,卻忘了和他相瞪。大概是因為他擁抱的緣故,她兩頰腓紅似火,猶勝任何色澤的胭脂水粉。
很美,除了稍嫌稚氣的眼神。
「楊嬋娟,你十九歲了嗎?」
嚇,嬋媛如夢初醒,握緊了拳,忙道:「是的。」
他不解為何她老是喜歡握拳,是想找他打架嗎?
他仍然凝望著她,直到車外隨從又喊道:「請王爺、王妃下車。」
他攬住她,真情難禁,匆匆地在她鬢邊印下一吻,她實在太稚嫩,他身為堂堂大明王朝的五王爺,竟然沒有勇氣親她的嘴。
其實不用親嘴,她已經茫茫然了,一雙大眼癡癡眨著,早就搞不清楚方向。
「走吧!我的王妃。」他執起她的手,帶她走入了深宮之中——
雪融了,花開了,枝頭青嫩的綠芽熱鬧地爭相出頭。
嬋媛坐在窗前,左手撐著下巴,右手輕撫鬢邊髮絲,望向庭園水池中的一對鴛鴦。
到底是誰放了這對鴛鴦到池裡?那天朱翊錚就問了,但是沒有人知道。
管他是誰放的!有漂亮的鳥兒可看,她和喜鵲也不悶了。
「王妃,你在想什麼?這麼開心?」琥珀在房裡幫她換被單,或許是春日和暖,她也是眉開眼笑的,不似平日的嚴肅拘謹。
「我在看鴛鴦啊!」嬋媛轉過身,笑道:「琥珀,你太勤快了,這床單不用每天換,不髒的。」
「可宮中都是每天換的,王妃最近不也到過宮裡幾次,那裡的布幔、紗帳、床單、枕巾都是每天換洗的。」
「好麻煩喔!」嬋媛想到了光鮮亮麗的宮苑,想到幾個在床上、椅上蹦蹦跳跳的皇子、公主,又是笑道:「不換也不行,那天在鄭貴妃那邊,常洵還把整張桌巾給掀了。」
「常洵小皇爺聰明活潑,很得萬歲爺歡心。」琥珀故意壓低聲音,左右張望了一下。「聽說萬歲爺想立他當太子,可是反對聲音太多。」
這是朱翊錚最避諱的話題,但是嬋媛好奇心重,今天趁他不在府內,她得問個清楚。
「皇上最大,他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了,還管那麼多?」
「王妃所言沒錯,但是萬歲爺上面還有太后啊!太后向來管教萬歲爺嚴厲,外頭又有一群迂腐的儒生,說什麼不立皇長子就是動搖國本,惹得萬歲爺不高興,過去奴婢在鄭貴妃那邊,常聽到萬歲爺歎氣。」
「當皇帝也很不開心喔?」皇帝的弟弟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
「是啊!鄭貴妃常勸萬歲爺保重龍體,以國事為重。」
「鄭貴妃人真的很好耶!」嬋媛想到她和善慇勤的笑容。
上回她進去鄭貴妃的內宮,朱翊錚不能陪同,那鄭貴妃拉了她的手,噓寒問暖,談笑風生,還送了好多綢緞給她,後來朱翊錚見到禮物,只是冷笑。
「是啊!貴妃待我們下人也很好,偏生外頭有人造謠生事,中傷貴妃。」
「那是他們沒有見過貴妃,又愛編造宮廷故事,還上了茶坊說書呢!」
琥珀低頭摺起換洗的床單,露出一抹看不見的詭笑。
這廂嬋媛又想著,鄭貴妃人好,王恭妃人也很好啊!李太后看起來很凶,可是其實很慈祥,倒是皇上長成一團肥肉,她沒有什麼好印象。
也許,他們姓朱的只有五王爺還人模人樣,偏生他只喜歡男人……她不自覺地撫上鬢髮……那他為什麼又親她?
「嗚嗚!小姐!」正陷入綺思時,喜鵲慌張地哭著跑進來。
「你又被誰嚇到了?」這幾個月來,這種場面司空見慣。
「還不是院子裡那個怪物?像塊石頭動也不動,我走過去時,他突然又動了。」
「是莫追魂嗎?」
「不要提那個恐怖的名字!」喜鵲掩了耳朵,閉眼大叫。
「他是王爺的貼身侍衛。」嬋媛笑著拉開她的手。「每回王爺出門,就叫他來保護我們,不要怕他啦!」
「他那張死人臉,人家看了就怕啊!偏偏他老盯著人家看,每次我走過院子,他就要跳出來嚇我。」喜鵲拍拍胸脯,安慰著自己。
「你真是沒長進,你起碼被他嚇上十來次了,膽子還沒練大了呀?」
「小姐也是怕王爺啊!」喜鵲抓了把柄,反過來挖苦嬋媛,以指頭抹著臉頰道:「你每次見了王爺,總是低了頭,好害羞喲!」
「我哪有啊?」嬋媛臉上一熱,但她很快地握緊拳頭。「我每次見到他,就是準備戰鬥到底,你沒看到我這只拳頭嗎?他敢欺負我,我就一拳打倒他。」
「小姐好棒呵!」喜鵲高興地拍著手。「順便連那個死人臉也一起打倒!」
「對!我們楊家主僕同心協力,就不怕他五王爺的惡勢力。」
琥珀聽不下去了,她早就察覺身後有人,她故意低頭轉身,以軟綿綿的胸部去碰撞那個昂藏身軀。
「啊!王爺……奴婢失禮!」她重心不穩,就要倒下。
朱翊錚握住琥珀的臂膀,將她往懷裡一帶,她就整個人貼上了他的胸膛,也穩住了腳步。
彷彿在那片刻之間,她以指頭揉撫著他的心口,丹鳳眼波光流轉,嫵媚如花。嬋媛心頭一動,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朱翊錚已經扶琥珀站好,沉聲道:「你下去吧。」
「謝……王爺。」那聲音既顫抖,又嬌媚,令人心猿意馬。
朱翊錚望看她婀娜的身影,嘴角勾起招牌冷笑。
喜鵲早已嚇得躲到嬋媛身後,連和王爺請安也忘了。
「王爺,拜託你下次進來,請敲門好嗎?」嬋媛立刻忘掉方纔的詭異感覺,又握緊了拳頭。
「這是我的房間,為什麼要敲門?」他臉色也變得很快,笑意盎然地看她。
「你總是這樣子嚇人。」
「喜鵲,我比較嚇人,還是追魂比較嚇人?」他轉過臉問著。
你們都是嚇死人不償命的惡鬼啊!喜鵲在心裡大哭,嘴上只能結結巴巴地道:「沒……沒嚇人……我……我……」
「近午了,追魂大概餓了。喜鵲,你去送飯給他吃。」
「是!」嗚嗚,莫追魂自己不會去盛飯吃啊?看來她喜鵲掉入王府火坑裡,再也難以超生了。
房裡只剩下朱翊錚和嬋媛,嬋媛生氣了。「王爺,你又欺負喜鵲?」
朱翊錚伸出右手拳頭,微笑道:「我們來比比拳頭,看誰能打倒誰?」
事到臨頭,嬋媛哪敢真的和王爺對打?她癟了嘴,轉過身不看他。「你年紀大,身體大,力氣大,你是大欺小!」
他走到她身邊,仍是抓起她的小手,為她攤平五指,這是他最愛做的動作。「楊嬋娟,本王是什麼都比你大,但是你的膽子更大。」
「臣妾自知死罪難逃,任憑王爺處置。」不知為什麼,朱翊錚愈是不和她計較,她愈是要和他鬥氣。呵!他又在「玩」她的指頭了,他玩男人還不滿足嗎?為什麼還要來玩她?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你不要每次活啊死啊!我還得留你這個王妃當幌子,免得皇兄又要逼婚。」
討厭!討厭!他捏痛她的指節了,嬋媛氣得大喊:「你們姓朱的,誰又講理了?要賜婚就賜婚,要賜死就賜死……」可惡!又是姓朱的!她又觸動他最深沉的痛恨了。
「好!你要我不講理嗎?」他驀地將她推到牆邊,眼眸變得冷凝,雙手緊緊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彈,語氣冰寒。「說!方纔你和琥珀在說些什麼?」
「我們聊女兒家的事,不用你管!」她別過臉,避開了他的熱氣。
「是我王府裡的人,我就要管,你們在談立太子,不是嗎?」
「你偷聽我們講話!」
「楊嬋娟,我已經警告過你,叫你不要管皇宮的事情,你還不懂?」
「我沒有管!我只是聊聊進宮的新鮮事,又哪像你整天不說話?什麼事都擱在心裡,悶也悶死了。」
他是這樣嗎!朱翊錚一愣,鬆開了她的手,但仍然狠狠地望進她慌張亂眨的大眼。「本王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就算你想幫常洵敲邊鼓,本王也不會聽的。」
「我什麼鼓也不敲,我只敲和你朱翊錚宣戰的戰鼓!」
她瞪大眼,鼓起的腮幫子也脹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