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杜默雨
「是的,王爺!」琥珀接過衣裙,必恭必敬地回答。
「明天一早就要做出來。」
「謹遵王爺吩咐。」
「這……王爺!」嬋媛覺得實在強人所難,不想看他欺負丫環,忙道:「我不缺衣服,我這些衣裳都很漂亮,您不要為難琥珀。」
「琥珀,本王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王爺沒有為難奴婢。」琥珀轉向嬋媛,語氣卑微,卻帶有一絲絲不屑。「王妃,你的確需要做幾件像樣的衣服。」
「這樣啊……」嬋媛還是覺得朱翊錚有些霸道。
「本王吩咐的事,下人自然會辦好,請王妃不用擔心。」他看著她道:「現在你跟本王到前面去,讓府裡的家丁拜見他們的王妃。」
「喔……我還沒梳頭……」
「半刻鐘內穿戴整齊,本王在前廳等你。」話一說完,大步走出門。
他沒有忘記重要的事,他微一轉頭,向花園中一個修長的身影使個眼色。
「什麼嘛!」嬋媛和喜鵲同時出聲抗議,半刻鐘哪裡能裝扮完畢呀?
「快點!王妃,琥珀幫你。」琥珀已經快手快腳地拿起木梳,把嬋媛按到了梳妝台前。
好不容易梳理完畢,喜鵲呼了一口氣,推著一臉不情願的嬋媛,笑瞇瞇地道:「小姐,你慢走。」
「喜鵲,你要跟在後面服侍啊!」琥珀提醒著。
「呃……」喜鵲又墮入了萬丈深淵,她能避開王爺就盡量避呀!「我……我要清理房間。」
「我來就好,你快跟上。」琥珀催促著她。
嗚嗚,喜鵲邁開艱難的腳步,一張哭臉對上嬋媛回頭朝她吐舌頭的鬼臉。「嘿,死丫頭,你也逃不掉吧!」
看著王妃主僕倆離開,花園裡的那人又將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盯向房間。
房間內,琥珀在大床上搜尋著,掀開被褥,又翻了枕頭、軟褥,就是找不到落紅的跡象,而且,這張床似乎也太平整了些,沒有夫妻纏綿過的痕跡。
看來,有關五王爺的傳言是真了,她低斂眉眼,若有所思,忽而抬起,一雙明媚的丹鳳眼轉為陰鷺深沉。
第三章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不過,嬋媛的皇帝公公已於二十年前崩天,她今天要見的是兩位太后。
在車中,朱翊錚仔細為她解釋太后、皇帝、皇妃和皇子之間的關係,誰為誰所生,誰哪一年入宮,出身又如何,講完還反覆考問她,要她記得清楚。
這些複雜的宮廷親子關係,嬋媛早已瞭若指掌,是以她都能準確答出,但她按捺不住最大的疑問,小聲的問道:「王爺,您的生母是哪一位太后?」
「死了。」冷冷的聲音回答著她。
嬋媛喉頭梗住,不敢再問,這些天來,朱翊錚並沒有對她惡形惡狀,總是冷淡以對,若即若離,再也沒有逾矩的行動。
他是冷漠些,但不像傳說中那麼壞。
「楊嬋娟,你在看我?」他一直是連名帶姓叫她,雖然喊的是姐姐的名字,但她聽起來還是很不舒服,哪像是一種刻意的隔離。
「臣妾……我……」幹嘛又怯懦了?她握緊拳,抬頭迎視他。「王爺常常看臣妾,我當然也要看回去了。」
「你很大膽,你知道嗎?」他拉過她的手掌,為她攤平五指。
少了備戰姿態,嬋媛頓覺無力,加上新裁的衣裳刺癢著她的肩頸,身上頭上又掛滿了珠翠環珮,她感到渾身不自在,但她仍仗著氣勢道:「既是將軍之女,焉能不大膽?」
「沒錯,若非楊浦之女、楊晉之姐,本王絕不可能允諾這件婚事,這世上濁人太多,你們楊家算是比較正直,不過也不全然……」
「王爺先褒後貶,臣妾不解。」嬋媛生氣了,她絕不允許別人講她楊家的壞話。
「那天楊將軍離開,常洛也去送行了。」
朱常洛,當今的皇長子,最有希望當太子的十歲孩童?嬋媛不解地望著他。「皇子關心國事,他送將軍遠行,也是應該。」
「聽說楊浦是常洛那邊的人。」朱翊錚冷笑道:「也難怪王恭妃有恃無恐,只送你一對金飾,而鄭貴妃卻要百般籠絡我的新妃子,又送丫頭又送珍珠了。」
「王爺在說什麼啊?」嬋媛知道父親一向忠心為國,從不結黨營私,怎麼又跟皇子和皇妃們有什麼關係?
「說起我們的親事,鄭貴妃下了不少功夫呵!那天楊浦回朝,她打聽到楊大將軍有兩個女兒,便迫不及待向我皇兄遊說,就指成了這件婚事。」他冷眸與她交錯。「鄭貴妃受寵,皇兄一直想要她的兒子常洵當太子,偏偏我這個常洵侄兒是老三,王恭妃的常洛是老大,朝中大臣老是吵著皇兄立常洛為太子,我皇心煩,乾脆誰都不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嬋媛點點頭,這事吵好多年了。
「鄭貴妃雖然恃寵而驕,但是立太子這件事,她還是得下點功夫。她大概以為籠絡到你楊嬋娟,就可以籠絡到楊浦和我這位五王爺了。哼!她還指望我在皇兄面前幫常洵說話!」朱翊錚仍然握著嬋媛的手,卻是愈捏愈緊,眼神也變得鋒利冷酷。
「王爺說話,不要捏人啊!」嬋媛甩掉他的大手,心疼地看著自己被捏紅的指節。
「楊嬋娟,你明白我跟你說的話嗎?」他突然又抓起她的手腕,直接逼視到她的明眸方寸之間。
「明白。」他的灼灼熱氣不斷薰炙她的大眼,嬋媛只好拚命地眨眼。
「你再說一遍本王的意思。」
「你的意思就是說,你不要被鄭貴妃籠絡,你也不要我爹被籠絡,你就是要常洛當太子……」
「錯!誰當太子都與我無關,五王爺向來只陪皇兄吃喝玩樂,你明白嗎?」
「明白。」霸道!霸道!嬋媛心中罵過了千百回,眼睛眨得快流淚了。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日後只要本王聽到你幫哪一位皇子講話,立刻就廢了你這個王妃!」他口氣漸凶,冰眸冷得嚇人。
他又把她捏痛了,嬋媛用力一掙,也是怒吼道:「廢就廢,我也不用你成天威脅我!」
完了!像座山的他又靠過來了,那陰影籠罩著她的身子,眼睛像是要把她吃掉,他舉起了右手,他……他會打人嗎?
嬋媛捏緊拳頭,準備拼著不當王妃,也要和這個冷面王爺一決雌雄。
「稚氣!」朱翊錚笑了,眸子裡閃過一絲溫煦,他伸手抹了她顫動的眼皮,輕輕吹了一口氣。「別眨眼了,再眨就看不到你那對漂亮的眼睛了。」
這是讚美還是諷刺啊?那口熱氣讓嬋媛重重地眨下眼皮,隨之又用力撐開,努力和他瞠視,看看是誰的眼睛好看!
他又按了她的眼皮,不小心抹下她臉上敷了老半天的脂粉,再看到她不經意嘟起的小嘴,忍不住以指頭點了一下,聲音低沉得魅惑人心。「只有小孩子才敢跟大人吵架,而你,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
他竟然在她臉上摸來摸去,嬋媛又惱了,反正她早就不想當王妃,今天她就死諫吧!「王爺,您也像個小娃娃一樣喜怒無常。」
喜怒無常?!
朱翊錚大受震撼,這不就是他對當今皇上、他的皇兄的感覺嗎!
皇上生性多疑,任意妄為,對宮女、太監看不順眼就拉出去打,往往把人打死了,他還在那邊飲酒唱歌。
皇上寵鄭貴妃也寵得不像話,有大臣上書規勸不可立三子常洵為太子,他竟然把大臣梃杖下獄,最後仍是李太后出來說項求情。
自萬曆十四年以來,皇兄就不再上朝,整日在宮中玩樂宴游,皇兄有著整座江山任其揮霍放蕩,喜怒無常的個性也更為突出,而他朱翊錚看清皇兄的本性,私下痛恨鄙視,徒為天下生民擔憂,卻又莫可奈何。
原來,皇族的血液都是一樣的污穢,他們兄弟是同一個性子呵!每當他要進宮的時候,一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宮廷穢事,他就會無來由地生氣。
怒,是因為他身為朱家子孫,喜,是因為她的直率……
如果她再軟弱些,他可以繼續威嚇她,讓她服服貼貼地順從他,他仍是傳說中的冷酷五王爺。但是今天,她就是一陣愜意的春風,不讓他的冰山凝結。
「嗯,王爺……」嬋媛不知道朱翊錚在想什麼,過了半刻鐘了吧,見他一下子握拳,一下子低聲歎息,忽然眸子又閃閃發光。
她真的把他激怒了。
唉!早知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弟弟也是一頭小老虎吧!她應該把遺書寫好。就不知他要如何處死她,絞死?砍頭?飲毒酒,還是一刀刺死?
她低下頭,有點害怕,有點感傷,總算不負父親所托,幫姐姐完成任務了。
車停了下來,外頭有人喊道:「五王爺,西華門到了。」
「好!稍待下車。」朱翊錚吩咐完,又伸手問道:「你有沒有帕子?」
原來是要絞死她,嬋媛掏出一條絲帕,咬著下唇道:「這帕子不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