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蔡小雀
愛暢哥有點不捨地望了那香熱滾燙的大砂鍋,吞了口口水,跟在李老闆屁股後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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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戲,衫兒有點失望的走回後台。
雖然外頭掌聲如雷、喝采聲不斷,但是她心裡還是覺得有一絲空蕩蕩。
她沒有看到他。
那位公子應該是說笑的吧?可笑她竟然把人家的一時戲謔當真了。
她落寞地坐在椅上卸下頭上的妝飾,紅紅的臉蛋在抹去妝彩後,有著淡淡的蒼白。
為什麼?她怎麼會平白無故就相信人呢?
「騙人騙人騙人,都是騙人的。」她眼眶一熱,嘟著唇悶悶地低下頭來,「以後我都不要信他了。」
不過就是一頓飯,就這樣騙去了她的信任和自尊心。
「衫兒,你在做什麼?怎麼老是低著頭?」月牙嬸走了過來,興奮地道:「老班主燉了一砂鍋魚頭,他們都在吃了,咱們快點過去,要不一眨眼就全給吃光了。」
衫兒急急吸氣,眨去淚意,抬頭虛弱地微笑,「嬸嬸去吃就好了,我……不餓。」
月牙嬸大驚失色,「你不要緊吧?」
她勉強笑笑,「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會有胃口了吧。」
月牙嬸呆在原地,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衫兒從來沒有這麼不正常過,她怎麼會不餓呢?
就在這時,簾子一掀,愛暢哥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大好消息,大好消息啊!」
所有人都從砂鍋邊抬頭望去。
「啥?」
「有位公子要請咱們去唱戲,說好一路上吃穿用度都花他的,而且到了地方之後只演一場戲,就要給咱們一千兩的賞銀呢!」愛暢哥老眼發亮,興奮得不得了。
打他們從關外到中原來,還沒遇過這麼闊氣的客人哪!
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忍不住七嘴八舌地急問——
「是真的嗎?」
「不會是哄我們的吧?」
「世上怎麼會有這等好事呢?」
愛暢哥手一擦腰,得意洋洋地道:「當然是真的,蔣公子把五百兩的訂金都先給我了,哪還會有假?」
「哇!一出手就是五百兩呀!」
就在人人嘖嘖稱奇的同時,衫兒倏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
「是真的?」她不敢置信地低呼。
那位公子姓蔣,要用一千兩銀子請他們去唱一齣戲……難道他不是誑她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釋然和喜悅瞬間充滿了她的胸口,衫兒小腳一軟,一屁股跌坐回椅上,她忍不住傻笑了。
「原來他不是騙我的呀。」她軟軟地歎息,心底流過一陣暖意和甜絲絲。
「衫兒,蔣公子還說你今晚唱得很好,不愧為愛家班的當家花旦。」愛暢哥拍拍她的肩膀,與有榮焉地道:「嘿,好樣的,這次你真是大大幫咱們愛家班露臉了。」
衫兒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讚美,仰起小臉急急問道:「老班主,那你答應了嗎?你答應那位公子了沒有?」
「這麼好的條件,我不答應才是傻子哩。」他笑得快要合不攏嘴。「咱們和戲樓簽的約剩三天,三天後,咱們就起程跟蔣公子回影城去。」
「影城?」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好奇地問著,「那是什麼地方?」
「聽說是蔣公子的老家,他是請我們回去幫他爺爺過六十大壽的。」愛暢哥意氣風發地道:「大夥們,既然蔣公子這麼看得起咱們,咱們就得爭氣,一定要在壽宴上好好露一手,也給蔣公子大大露臉呀!」
「好!」衫兒率先舉手,快樂得臉都紅了。
「咦,衫兒,你很是興奮啊。」愛暢哥被她的喊聲嚇了一跳。
她紅了張小臉,連忙顧左右而言他,「我……肚子餓了,砂鍋魚頭還有沒有?」
「你不是說沒胃……」月牙嬸愣了一愣。
「是啊、是啊,剛剛沒位子,現在有位子了,噢,好餓喔!」她急忙拉住月牙嬸的手,往砂鍋方向拖去。
「可是你不是說……」
「吃砂鍋啦。」
「可是……」
「再不吃就沒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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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時分,衫兒坐在牆頭,抱著雙膝望著天邊的星星傻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直笑,可是心底的笑意就像一顆顆的泡泡,沒一會兒就浮出來,啵呀啵地打開一個又一個,叫她怎麼也管不住唇邊逸出的笑容。
由於太高興了,她睡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到被阿笨姊踹下床,她索性爬出窗口坐在牆頭上,起碼可以偷笑個痛快。
柔和的月光,靜靜地灑落在屋簷、牆頭、還有她的發上,她望著夜空似在對她眨眼睛的星星,突然想起了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眸。
他的眼睛好像星星,又亮又有神,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眼底看見過這樣的光彩,可是只要他微微一笑,眸底就像盛滿了亮晶晶的星子。
「為什麼呢?」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想起,心窩就怦怦眺個不停。
她只見過他一面,不是嗎?
陡然,一陣食物的香氣傳來,她的俏鼻微聳了聳,忍不住抬頭四望。
「咦?」她愕然地望著平空出現在身畔不遠處的高大身影。
黑眸明亮,笑意盎然……竟然是他!
「你……」
浙漾閒適地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與她保持些許距離,眉眼間漾著淺淺的笑。
「餓嗎?」
她呆了一呆,「公子?」
他自身側取來一大包用牛皮紙裹著的東西,輕輕置在她懷裡,「趁熱吃吧。」
她小臉一陣熱辣辣,怎麼人人一看到她就聯想到食物?她的臉看起來就是一副很飢餓的樣子嗎?
饒是懷裡的香氣誘得她饞蟲大動,她還是硬下心腸要將紙包還給他,「你吃吧,我……不餓。」
「當真不餓?這是譽珍齋的燒鴨和白饅頭,我聽說美味得不得了,原以為你會喜歡的。」他微垂下眼,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
他略微哀愁的神情看在她眼底一陣不忍,遲疑道:「是特地買給我吃的嗎?」
「可不是?」他英俊的臉龐上籠罩著鬱悶。「沒想到不對你的胃口,唉。」
為了這樣就歎氣?那也太嚴重了。
衫兒倏覺一陣良心不安,急忙安慰他道:「不,不是啦,我不是不喜歡,真的,我吃就是了……」
「這麼委屈?」沒想到他連頭都低下了,還用著無比感歎的聲音低啞地歎道:「我看還是算了,不要為我勉強你自己吃不喜歡的東西。」
她急到滿頭大汗,「不不不,我沒有不喜歡,真的,這世上只要是能吃的,我統統都愛吃。來,我吃給你看,我真的喜歡!」
衫兒咬了口饅頭,一手拉拉他的袖子,「你看,我吃了,真吃了,咳咳咳……」
她慌張的模樣逗笑了浙漾,失笑之餘,卻也禁不住感到一陣深深的愧意。
她這麼天真、這麼善良,雖然好拐到很逗笑,可是他故意捉弄她,也太沒有君子風度了。
他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情不自禁幫她拍了拍背,關心地低問:「嗆著了?慢慢吃,別真噎著就不好了。」
因為這直接的觸碰,他的太陽穴又威脅地抽搐疼痛起來,不過浙漾強忍著頭痛,還是拍撫著她的背直到她順過氣來。
他這是活該。
衫兒捂著小嘴,好不容易止住了嗆咳,羞澀地道:「公子,我好了,沒事了。」
「饅頭好吃嗎?」他微笑的問道。
她點點頭,嫣然一笑,「又香甜又可口,是上好的大白面揉出來的吧?關外都吃不到這麼有彈性又柔細的饅頭。」
「聽說你們愛家班是打關外來的?」他有一絲好奇。
她又咬了一口饅頭,點點頭,「是呀,我們以前住雁門關附近,可是老班主說中原比較熱鬧,又繁華,所以我們就一路走唱來到這兒,處處落腳、處處為家。」
「你習慣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嗎?」他深深地凝視著她。
聞言,衫兒放下饅頭,小臉有著強自掩飾的感傷。「其實一開始我不習慣,作夢都會夢到家鄉的天空,大草原,大太陽,可是慢慢還是會習慣的。中原比我們想像中還要漂亮,雖然一路上又遠又苦,可是我們都不後侮來到這兒。」
只是來到了這麼好的地方,卻還是無法真正安定下來。這句話在她心裡頭打了個轉,沒有說出口,她不認為他會懂。
「你們……還會回關外嗎?」
「我們都很希望能夠留在中原,因為家鄉掙不到什麼錢,尤其我們是靠表演的賞錢過日子,只要莊稼收穫不好,就沒人有興致和多餘的錢聽戲了。」她眼底閃過一抹掩不住的惆悵。「可是照我們這樣賣唱攬銀子,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夠有本事找個地方落腳呢。」
浙漾微微一震,胸口掠過一絲心疼。
只是他還來不及說點什麼安慰她,衫兒深吸了一口氣,自己振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