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蔡小雀
她是梅家班的?是打雜的還是跑龍套的?他昨晚在台上怎麼沒瞧見她?
「我昨天也去看了你們的戲,唱得非常好。」他這才恍然,原來自己就是她口口聲聲說的那個貴人。
他不禁有一絲羌爾,好一班淳樸可愛的戲班子,完全沒有一絲銅臭和擺譜氣息。
不過就是邀請他們到影城唱戲,他算得上是什麼貴人呢?
她被他一讚美,小臉頓時紅得跟蘋果一樣;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了。「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們唱得很好嗎?」
他笑了,真摯地點頭,「真的很好,只是我好像沒有瞧見你。」
「我?」她突然有一點扭捏和不好意思。「有的,只是台上台下相差太多,你不認得了。」
「有相差太多嗎?難不成昨晚的丑角,祟公道就是你?」他打趣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宛若銀鈴。「呵呵!我怎麼可能會是崇公道,我是……蘇三啦。」
「蘇三?」他震了一震,「蘇三?」
昨晚艷色奪人藝壓全場的花旦蘇三就是她???br />
她臉紅紅地道:」對不起,長得不是很像吧?我卸了妝粉之後長得挺失禮的。」
「怎麼會?」縱然尚未完全自驚訝中清醒過采,他還是被她的話逗笑了。「什麼叫長得挺失禮?你有一雙我見過最澄淨美麗的大眼睛,還有一張最可人的臉蛋,如果這還叫失禮的話,那麼全天下的女子恐怕就更抱歉了。」
阿昭噗哧一笑,小臉卻變得又熱又臊,紅成了醉石榴的顏色。她的心兒狂跳不停,小手絞扭得彷彿沒處可歇放,又是喜又是羞又是澀。「哪哪……哪裡,是……是公子過譽了。」
他緊緊地凝視著她.依舊有些不敢相信地低歎,「你就是蘇三?我完全沒有料到……不,我早該料到的,你的歌聲有穿帛裂雲之色……」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她的臉紅到不行。
呀,臉紅得好可愛。
他情不自禁盯著她傻笑,半天才勉強管住這朵放肆的笑容,清了清喉嚨正經問道:「今晚你們還會在百花戲樓,唱的是哪一出?」
「今晚唱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她光是想就興奮不已。「這還是我第一次扮杜十娘,戲詞雖然都背熟了,可是還是好緊張。」
「我相信你一定會唱得很好的。」他溫柔地道,「我對你有信心。」
「那麼你……今晚會去嗎?」她屏息地望著他。
他凝視著她,「你希望我去嗎?」
聞言,阿昭的臉瞬間通紅起來,「這個……這個……」
怎麼問得這麼直接呢?難道……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會這麼問,就是希望他會去嗎?
阿昭低著頭扭絞著小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嘿,她嬌羞的模樣真的是太太太……太可愛了!
霜節又傻笑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要是給人瞧見,堂堂影城馬公子一世英明恐怕會毀於一旦。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偷偷鬆了口氣,小小聲地道:「我姓花,單名一個昭字。」
「花招?」,他一怔,「好……特別的名字。」
她急急搖手,「不是耍花招的花招,你千萬別誤會了,我的昭是昭君出塞的那個昭。」
「原來如此。」他咀嚼著這個別有一番趣意的名字。「大家都怎麼喚你?小昭?昭兒?」
「不,大家都叫我阿昭,如果公子願意的話,也可以這樣叫我。」她紅著臉道。
「阿昭,阿昭。」他可樂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喚著。
好一個阿昭,可愛得名如其人。
「公子,你呢?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我姓馬,叫霜節,取霜雪傲節之意。」他大方地說出自己的姓名。「馬?」她安然很興奮地道:「你跟我們的大貴人馬公子同姓呢,班主說他也是姓馬,原來姓馬的好人這麼多,真慚愧,我以前還很討厭姓馬的公子呢!」
「為什麼?」他追問,不想莫名其妙就讓她討厭。
「因為拆散祝英台和梁山伯的壞人就叫馬文才呀!」她天真地道。他差點嗆到,「呃?」
就因為這個沒頭沒腦的原因?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來這個小丫頭的想法與尋常人不太相像,要瞭解著實得費一番工夫。
不過,十天後,他們將多得是時間可以互相瞭解。
一想到這個,霜節又情不自禁樂了起來。
「阿昭!阿昭,你在哪裡?咱們該排練了。」
模糊的呼喚隨著山風飄送而來,他們兩人同時驚動,面面相覷了一眼。並無刻意,但雙眸交會的剎那,彼此眸底都流霹出一抹不捨。「大伙在叫我,我該去對戲了。」阿昭急惶地要站起來,沒料到跪坐許久雙腿早就麻了,一個起身卻隨即失勢軟倒,「呀……」
「當心!」霜節長臂一撈,及時將她攬人懷裡。
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兩人的肌膚緊緊相貼,衣裳的阻隔彷彿瞬間消失,溫熱和觸電般感覺強烈地震動了他倆。
她的身子出奇的香,動人的柔軟,霜節胸腔內的心臟怦然狂悸,他低頭癡癡地凝視著她的小臉,堅實有力的雙臂恍若自有意識地將她箍擁得更緊,好想將她完完全全融人自己的身體內,永遠地留住這一份幽香和輕軟動人。
阿昭柔弱地偎在他胸前,腦際飄飄然地暈眩了起來,不敢相信他的雙臂好有力量,他的胸膛像是被絲絨裹住的鐵塊般,又柔和又堅硬,這樣的一雙臂膀,這樣的一個懷抱,好似可以替她撐住天,擋住所有的風雨。
而且他深邃的黑眸呵……
她癡醉地被他的眸光繁緊鎖住,渾然忘我地靜靜依偎在他胸前,直到……
直到一聲殺風景的噴嚏聲驚破鴛鴦夢。
「哈啾!」霜節總算及時摀住口鼻。
老天,他心底的呻吟還未起,隨之而起的又是連續好幾個強烈的噴嚏,逼得他不得不輕輕地推開她,痛苦地捂著口鼻急急後退。
「哈啾!」真是……夠了。
阿昭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一頭霧水地望著噴嚏不絕的他,還沒問到底發生什麼事,驀然心頭先起了一陣深深的驚愕和自慚。天,一定是她……她身上有怪味,或者是有跳蚤什麼的,才會害他打噴嚏打成這樣。
可憐的馬公子,他做夢也沒想到她其實是一個渾身怪味和跳蚤的女孩吧?
阿昭驚惶自卑地連連後退,心裡滿是自責和丟臉的情緒,她慌亂地低喊道:「對、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內疚和羞慚的心緒再也抑止不住,她眼眶一紅,淚霧飛快地凝聚成珠,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對不起!」她掉過頭,抓起鞋襪奔逃而去。
老天,讓她在這一瞬間消失掉吧!她再也沒有臉見他了!
「阿昭!」霜節打完了最後一個噴嚏,試圖要喚住她,可是哪還來得及?該死,他把她嚇跑了。
霜節深深呻吟了一聲,頹然地坐倒在地上。
「可惡,都是這個該死的怪毛病,她一定被我嚇死了,一定以為我是什麼怪物。」他無力地支著額際,突然覺得全身的氣力都消失無蹤了。他一定得想個法子治好自己這個一近女身就發作的怪病。方才擁著她的滋味美妙如身處仙境雲端,教他至今依舊流連難忘,懷裡彷彿猶留有她身上的餘香,淡淡地提醒著他,伊人芳蹤已杳的事實。
擁著她的感覺太美了,他不能讓它成為絕響。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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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阿昭失魂落魄地把杜十娘演得錯誤百出。
若不是她的扮相著實美艷絕倫,嗓音太過動人,身段楚楚自有系人心處,再加上其他人適時的幫襯搶救得宜,一出好好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差點就變成了「百寶箱怒沉杜十娘」。
扮演男主角的梅友用被她連連的失誤搞到瀕。臨發瘋,在最後一幕差點失控掄起百寶箱就把杜十娘給砸下船去,要不是演船夫的武老爹及時仲長腳把他絆了一跤,這發噱的意外插花惹來全場觀眾的大笑聲,驚醒了梅友用的理智,恐怕杜十娘真的難逃被擠下船的惡運哩!
不過也幸好這意外的巧合搞笑,讓全場的觀眾看得新鮮之餘還大呼過癮,以為這是他們精心安排出來的插科打諱,在戲有驚無險的落幕之後,非但沒有看出端倪還瘋狂鼓掌叫好,賞錢像雨般落在店小二們手端著的花紅盤子底。
高員外還得意洋洋地跟李員外道:「瞧,我就說這是咱們寶蜜防跌鎮有史以來表演最好的一個戲班子吧?」
等到大伙回到後台卸妝後,梅友用氣呼呼地衝到阿昭面前,對著她怒吼道:「你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差點搞砸了這齣戲,你知不知道?」
阿昭低著頭,忍著盈眶的淚水不敢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咱們好不容易熬出頭了,這第二場的演出若捅出了樓於,以後還有誰會想看我們的戲?他們會以為我們第一晚的成功是僥倖的,會覺得我們就是爛泥糊不上牆的爛戲班,就連馬公於也會以為自己看走眼,說不定還會改變心意,取消邀約呢!」梅友用氣急敗壞的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