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蔡小雀
「話說回來,阿昭,你今晚真是太棒了,我原先還有些提心吊膽,沒想到你表演得這麼精彩,嗓子全開啦!」
「是呀,今天有一半的賞錢都是衝著你這蘇三給的喲。」
眾人紛紛恭喜讚美著阿昭,惹得她的小臉都紅成了兩抹醉霞。
「哪裡,是大家功力高深帶著我,要不我恐怕還沒膽唱呢。」她紅著小臉道。
「那倒是,哈哈哈!」武老爹大言不慚地道。
其他人笑罵地推著武老爹,不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洋洋喜氣,誰也沒半絲火氣。
就在這時,百花戲樓的老闆西良辛笑呵呵地進來了,一劈頭就連連道恭喜,對梅友用真是親熱得不得了。
「小老弟,真是了不得啦,我這百花戲樓今日可說是三生有幸,能夠請到你們這麼頂尖的戲班。你們都不知道,林員外和高員外滿意得不得了,臨走前還只追問我明兒還有沒有開戲?
他們兩老還賞了我一錠大銀子,說是明兒還要再叫朋友一道來捧場,你們聽聽,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嗎?」
西老闆這樣一說,眾人更加興奮,面面相覷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明晚的演出。
梅友用感動到拚命抹眼淚,哭兮兮地道:「哪裡、哪裡,是您肯給小班子一個機會,這一切都要感謝您老哇。」
「咱們也甭謝來謝去了,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西老闆誠誠懇懇地道:「我出二十兩銀子,請你們留下來演出十天,這花紅賞錢咱們三七分賬,可好?」
「我們三你七?」梅友用睜大了眼睛。
打他接掌梅家班以采,還是首次有大戲樓願意出錢請他們駐演,還可以拆賬分錢呢。
西老闆笑了,連忙擺手,「不不,我哪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自然是你們七,我三羅!」
「沒問題,一言為定。」梅友用還來不及高興,就急急先答允下采,免得對方反悔。
西老闆笑瞇了跟,隨即啊地叫了起來,「哎喲,瞧我這記性,居然把貴人的吩咐都給忘了。是這樣的,有一位馬公子極為欣賞你們,說是想要和你見一面,同你商量一些事。」
「馬公子?」
「是啊,這位馬公子器宇軒昂,一看就知道是貴不可言的人物,你快快隨我去見他吧。」
梅友用腳步飄飄然地跟著西老闆離去,今天晚上發生的好事太多了,多到他來不及消化,只能被動地接受一個又一個的驚喜。
阿昭望著梅友用的背影,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一切真是太好了。
第五章
隨後梅班主帶回來的消息更讓他們欣喜欲狂到整晚都睡不著。
原來馬公子是個大大有錢的人,要請他們全班到家鄉為老太爺祝壽唱戲,一路上的花費都由他負責之外,還要出一千兩銀子的酬金請他們在壽宴上唱一出「賣油郎獨佔花魁」。
演出一次就可以得到一千兩銀子的酬金,而且一路上都被打點得好好的,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大大好事只有傻子才會拒絕吧?梅家班上上下下雖沒有幾個聰明過人的,但至少也都不是傻子,一聽到這個消息,大家歡呼著抱成了一團,滿口答應連連。而且馬公子慷慨極了,還允諾讓他們在百花戲樓唱完十天戲後再動身。
第二天一早,茅屋裡人人雖一夜未睡,卻精神飽滿地在門前的草地上喝熱豆漿吃脆油條,一副幸福的樣子。
阿昭穿著一身月牙色的簡單衣裳,梳著兩根長長的辮子,蹦蹦跳跳地來到了安靜的溪邊。
風兒輕輕,水兒清清,她愉悅地坐在草地上望著藍天白雲,偶爾飛過的雲雀美妙地吟唱,真是一個好美的夏日早晨。
她剛吃完了油條和豆漿,這種肚子飽飽又溫暖的感覺真是美好極了,不用再擔心沒飯吃肚子餓,可以有力氣有精神的專心練唱。
這一切都要感謝西老闆和那個好心的馬公子。
阿昭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姑娘,總是對於生命中偶然出現的幸運充滿了深深的感激。
她索性脫了鞋襪,露出雪白小巧的腳丫子在草地上感受著那柔軟又微刺的青草觸感,癢得讓她又想笑又舒服。
她實在太快樂了,快樂到忍不住引吭高歌起來。
「咚咚鏘!咚咚鏘!小小人兒愛歌唱,爹娘說我無事忙,唱起歌就心歡暢,誰家的兒郎偷偷望,怕羞也知躲一旁……」
霜節靜靜地站在她身後,著迷地望著她被陽光映照得瑩然生光的小小臉蛋,那掩不住的清靈、管不住的歡暢。
小小人兒愛歌唱,誰家的兒郎偷偷望……他驀然輕笑了起來,眸光溫暖地緊鎖著她的臉龐。
印象中,他從來沒有見過誰的臉上曾有這麼燦爛天真的笑靨,這麼可愛精靈;她的笑,緊緊地扣住了他的心弦。
剎那間,他突然好想要永遠留住這一朵繽紛奔放的笑顏,日日相見,時時流連。
「你的歌聲好美。」而且有一絲奇異的熟悉感。
阿昭沒料到有人,她驀然回過頭來,小臉佈滿驚異。
「是你!」她低呼一聲,不由自主地飛紅了小臉。
是那位公子……她還以為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他滿面溫雅的笑意,不過還是戒慎地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笑望著她,「這樣舒服嗎?」
「嗯?」她有一絲羞澀和不解。
他瞥了一眼她雪白柔潤的小腳,「光著腳丫子踩在草地上,很舒服嗎?」
她的臉更紅了,「嗯,非常舒服。」
不過太不合禮儀了,她偷偷把小腳給藏起來。
霜節的臉也紅了一紅,剛剛才想起怎麼可以公然談論女孩子家的小腳呢?
「咳!」他連忙轉開視線,錯開話題道:「你家就住這附近嗎?」
阿昭端正坐起來,把小腳藏在屁股底下,讓微長的草遮住那雙雪白小腳。「我家……可以這麼說,你呢?你家也住在這裡嗎?可我以前沒見過你啊。」
他謹慎地將目光轉移向她,有點釋然又有點失落。啊,她把可愛的小腳藏起來了。
隨即他又痛罵自己邪惡的心念——笨蛋,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君子首重節操守禮,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視。
在做了一番深切的自譴與心理建設後,他總算能平靜地對著她微笑。「我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好遠嗎?」阿昭眨動著大眼睛;幾乎是有些羨慕地問;「那你的家鄉漂不漂亮?」
能夠培育出這麼俊秀出色的男兒,一定是個地靈人傑的好地方吧,「很美,那是二個宛如人間仙境的地方。」想著影城的一切,他明亮的眸子有一絲暖意蕩漾。「山是青山,水是秀水,四季如春清爽宜人,而且家家戶戶有花有水有笑聲,是個既富足又快樂的地方。」
阿昭被他形容的景象迷住了,她怔怔地道:「家家戶戶有花有水有笑聲,既富足又快樂」……世上真的有那樣的地方嗎?
都沒有人吃不飽穿不暖?真的都很快樂,不用擔心很多事嗎?」
「要擔心什麼事呢?」他微笑,「人生貴在知足常樂,他們都很知足,不貪求、不自我束縛,自然能夠得到快樂。」
「要快樂很不容易呢。」她摸著肚皮,有一絲羞澀窘然的笑意,「像我,最快樂的事莫過於可以吃飽飯,可以唱戲……可是只要肚子一餓,我就快樂不起來了。」
「你常挨餓嗎?」他一怔,眸光情不自禁更柔了。
霜節想起了他們初初相見的那一幕,那時她就是為了「一百顆饅頭」差點跟他把命拼,為了一兩銀子,還幾乎要投井自盡,她時常挨餓沒飯吃嗎?
為什麼?她的家人怎麼能夠允許這樣的事發生?而且那一兩銀子還是她辛辛苦苦當來的。
他的臉色陡然一沉,讓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女子走當鋪,還要負責保護當來的錢,稍有差失甚至不惜要以命相抵,這是什麼樣的一家人?
阿昭被他一下子溫柔一下子鐵青的神色嚇住,心慌地扭著小手道:「其實……其實也還好,大家都是一樣的啊,不過從今以後我們就不會挨餓了,因為我們開始爭氣了,而且有一個大貴人在幫助我們呢!」
一想到從今以後——至少是這兩三年——都可以不用餓肚子,她就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當然,那是說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出現的話。
「爭氣?貴人?」他被攪糊塗了,她家的財務狀況跟貴人有什麼關係?她滿眼誠摯,迫不及待希望他相信,「是真的,武老爹說,我們倒霉太久,也該轉運了,就像那個鱉十摸久了,也會出現至……至什麼寶的。」
「至尊寶。」他挑眉。她歡然點頭,「對對,就是至尊寶,你好厲害。嗯,所以說,我們所有人都相信我們梅家班要出運了。」
梅家班?他愣了一愣,失聲道:」你是梅家班的?」
「是啊,你有聽說過我們嗎?」她熱切地望著他,有一點不敢置信。「真的嗎?我們開始有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