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溫柔貝勒靚刺客

第4頁 文 / 陳毓華

    雖然如此,張牙舞爪,理直氣壯還是有必要的。

    他看不出她有一絲「受驚嚇」的表情,反倒是咄咄逼人。這女子似乎有些反常,難道是因昨夜的事故導致的?或……她根本只是在演戲?但她這身不倫不類的打扮——長髮是用三根棉布帶子分成三截,上中下成簇束住如雲髮絲,臉龐不染半點蔻紅胭脂,身穿棉布裡衣,以及一件男人的束腳長褲,而且……竟然打著赤腳!

    他的下巴變硬了。「素靚姑娘,請你回主屋去,若讓下人們撞見你衣衫不整,難免有蜚語流言。況且,經過昨夜之事後,難道你不想留在古屋內自省一番,考慮考慮日後去處?」

    素靚?方纔他也是這麼叫她的。

    「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這次,他連眼神也變得冷硬了。

    「姑娘,在下已對你容忍再三,請勿逼人太甚!」

    這樣就叫逼人太甚?這人看起來長得一副氣質出眾,人模人樣,耐心卻沒幾兩重,若不是自己閒蕩了大半天才碰到一個他,她才懶得理呢!「你說『她』叫素靚……」她指著自己說。

    他的耐性告磬,他根本不該理她的!所有的人避她如蛇蠍,自己又何必一時心軟、自討無趣?一思及此,他旋而轉向,想逕自離去。

    「喂!喂!好嘛!好嘛!我就叫素靚,你別那麼大火氣,拽不拉嘰的,拐頭就走人!

    我承認我錯了,可不可以?」看他真要走人,她也慌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拉低身段也不能讓他跑了。

    他聽了停步,歎一口氣。「我送你回主屋去吧!」

    「我不回去!我跟你一起好不好?你知道我走了好半天,這空蕩蕩的宅子裡沒有半個人影,你就送我到門口吧,只要到門口,我會自己叫TAXI回高雄或台北,不會麻煩你很久的!還有,請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及地址,好讓我回家後立刻寄錢給你。」當下情勢她只有軟言哀求,一出這深深庭院,外面就是她的天空了。

    老實說,他聽不懂那一大串夾雜奇怪文句的話,但是她想離開的意圖卻昭然若揭。

    「我不能放你走,在他們還沒討論出一個如何處置你的結果時,很抱歉,你哪裡也不能去。」

    怎麼會這樣?她睜大了眼,心裡亂成一團。「你們這是擄人、綁票,會吃上官司的!

    而且,我只是一個中等家庭出身,一個退休醫生的女兒,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後台撐腰,你要我有何用?我們付不出錢來給你的!」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強盜,而她又是什麼時候落在他們手中的?一個有一幢華麗古式巨宅的強盜?

    她無法想像,也想像不出。

    「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語無倫次的!誰稀罕你的錢!哼!」

    言下之意,好像他的錢多如牛毫。「既然不是要錢,那——」她驀然抓緊自己的領口,所有心領神會的舉動全表現在那五指泛白的警戒裡。

    他顯然明白她腦中想的是什麼,隨即嗤道:「就算你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我也不會對你有興趣的。」誰會喜歡上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

    她放心了些,明白他意指為何。「你是個Gay,對不對?」

    她又說那令人聽不懂的話了,他沉聲道:「你再不回主屋去,我就告辭了。」

    告辭?那不成!她一個箭步衝向前。「我跟你走!」

    他嘴一閉緊,抬頭挺胸便走。

    在她前面走著走著,他心底的疑惑愈來愈大。偷覷這一路上蹦蹦跳跳沒個安靜,拈花惹草,甚至對每戶緊閉的門扇都能踮起腳湊上去瞄一眼的她。她活潑得離譜,難道一夜之間,真能把冷冰冰的木頭美人變成沒一刻安靜的聒噪女人?

    不知道他的名字,又見他一路盯著腳尖走路,蘇映心悶得慌,她一定得想出辦法來,至少得探聽出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喂!」她扯扯一徑朝前走的男人衣袖。「你至少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他默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她曾當眾對他出言不遜,居然說不記得他的名字?究竟她玩的是什麼花招?「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加重了中央那個「你」字。

    「我叫蘇映心,同學和死黨們叫我心心,家人和姊姊、姊夫叫我心兒。」想到家人,她的心中流過一陣溫暖。

    「你還有父母高堂,兄弟姊妹?」他大驚。

    「怎麼?你沒有兄弟姊妹嗎?我有兩個哥哥,他們都是頂尖的醫生喔,我姊姊早已名花有主,上個月才剛添了個寶寶呢!」她愈說愈愉快。

    他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矯揉造作的痕跡。她竟敢坦白招出她有「死黨」的天大機密!

    連名字都……「我叫衛寇。」

    「衛寇,衛寇,很有男子氣概的名字喔!」

    她居然稱讚起他的名字!要是給佟磊知道了,他到底還要不要活?但是,經過昨夜那件事後,難保佟磊還會留她在這裡。

    「衛寇,你採那麼多曼陀羅莖做什麼?」那竹籠裡的一堆草根是她早就想問的問題,此刻看他神色似有鬆弛,下顎線條放柔,她才趕緊把問題甩了出去。

    他又一驚。「你看得出這是曼陀羅莖?」

    白癡才看不出來,也不探聽她是什麼世家出身的?

    當然,她絕不會把這話訴諸於人的。「明朝中葉藥物學大師李時珍在他撰寫的《本草綱目》卷十七曾提過:『需要割瘡炎的病人可用熱酒調服三錢的曼陀羅花,有麻醉效用。』」

    衛寇終於停下步履,卸下他一直背負著的竹籠。

    「還有呢?」他被勾出了好奇心。

    「還有,曼陀羅花性喜熱帶至溫熱帶地區,這裡稍嫌冷寒,並不是很容易繁殖,如果你是找來當藥引而非繁殖,就無所謂了。」

    衛寇不相信她識字,而且見過他祖師爺李時珍花了大半生工夫撰寫的《本草綱目》一書!這本珍貴的醫藥書典別說他,就連他的師父瞿九思(李時珍的弟子之一)也不曾完全看遍,更何況他師祖花了二十七年心血歲月完成的《本草綱目》原稿獻給朝廷後,在萬曆二十五年的一場大火中遭回祿祝融侵吞,坊間只剩小字金陵本,她一介女流又怎懂得這許多?

    「還有,這紫背金盤可治跌打傷;三白草可治腳氣風毒……還有,哎,是桑椹耶……」她掏起一枝野生桑枝,枝梢掛滿紅艷紫湛的桑椹。「你知不知道桑椹治什麼?」

    她不客氣地摘下枝梢的橢圓形桑椹,毫無淑女風範地放進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治什麼?」他沒意會過來,老實被她的吃相嚇得愣了愣。

    「治飢腸轆轆的肚子蟲呀!」她笑他笨,笨得可愛。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他幾乎要相信她了。

    「怎麼?你從來沒吃過桑椹嗎?其實我也十幾年沒吃過了,小時候只在我外婆家的後山坡見過。」

    「夠了!告訴我你到底在計劃什麼陰謀詭計?別把我當耗子耍!」他不相信她,包括她的人,她的話,她的一切一切!

    映心不禁錯愕。他前一分鐘還好好的,下一分鐘卻又換口冷梆梆的面孔。「我吃了你的桑椹,你在生氣?」

    天曉得他哪裡是這麼小器的人。「回答我的問題!

    這些藥理常識是誰告訴你的?「喔!原來是這樣。「當然是在學校學的,如果你問的是藥草知識的話,我絕大部分是從我老爸那兒偷學來的。」

    她簡直是睜眼說瞎話!他們的資料中記載,她三歲失估、五歲被福王收留,其後的十六年歲月完全是在福王府長大的。「你不要再跟我演戲了!你到底有何意圖?

    何不乾脆說出來!佟家寨裡不會再有人上你的當了,素靚姑娘!「他屏著冒上來的怒氣,心想自己幹麼一時心軟怕她跌斷腿,濫充好人!管她會不會跌斷什麼,反正她早在昨晚就該死了。

    蘇映心無法不感受他那全身緊繃的怒氣和眼中陡盛的陰猛,儘管他沒有做出任何令人感覺威脅的舉動,他眼中的懷疑、不置信以及冰冷還是傷了她。

    她的眼凝注驟然迷漫的盈盈淚光,不是傷心,是氣憤難平。「我演戲?你當我演戲?

    我還真巴望它是一場夢中戲!戲若落幕我就能清醒過來,回到我的世界去!

    我恨死這幢鬼域似的宅子!沒人氣、沒電視、沒遊樂器,他媽的!連最起碼的衛浴設備也沒有;我要我的TZR250,還有該死的!這裡連件像樣的衣服、牛仔褲也沒得穿,還有……還有這該死的長頭髮老害我絆手絆腳的,那個神經的什麼『素靚』,大熱天留這一把累贅之至的頭髮!「她嚥了嚥口水,繼續說:「最該死混蛋的人就是你!你把我當成了什麼樣的女人?我叫蘇映心,你該殺的,口中說的那個女人是這副臭皮囊,不是我!你到底懂不懂?白癡!「她那髒話連篇的一席話冷凍住衛寇眼底的自以為是,他打出娘胎還沒見過能把髒話說得義正辭嚴,連個螺絲都沒吃的女人,就算他執意認定她是演戲吧,這戲也未免演得過於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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