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陳明娣
柳伶兒歎口氣,環視圍在她四週期盼地俯視她的六人:「好吧!我上去。」她垂下肩膀,投降了。
他們發出低聲的歡呼,七手八腳地把柳伶兒舉上白鼻心黑毛的溫馴母馬上。
柳伶兒臉色發自,畏懼地把眼神固定在馬背的一個突起上,不敢往下看地面,雙手僵硬地揪住裝著換洗衣物的小包袱。「撲通!撲通!」的急促心跳清晰可聞,她只覺得目眩頭暈。
龍螗將疆繩遞給她,她兩眼瞪直,視若無睹,龍螗只得把台繩塞入她冰冷的手中,擔憂地問:「你沒事吧?不要緊張,放輕鬆。」
柳伶兒緊張得說不出話,心裡自我嘲諷地想,等她嚇死之後,身體自然就會「放鬆」了!
嚴鈺如消失時一樣突兀地出現,他滿意地看到大家都準備好出發了。他抬高手一揮,龍螗一馬當先地策馬奔馳,龍蠐、龍蟋隨行在後,嚴鈺騎著雪白的駿馬居中,龍蠔馳馬靠近柳伶兒的座騎,拍了一下馬側,驅動柳伶兒的馬,龍蚰、龍蟜跟在柳伶兒後側。
跑沒幾步,忽聞「啊」地一聲尖叫,母馬鞍上的人影不見了,龍蠔、龍蝴、龍蟜急勒住馬,翻身下地,在草叢中發現昏迷的柳伶兒!
龍蠔屈起食、中兩指放在嘴前,對空發出長哨──先行的嚴鈺聽到哨聲,勒住快馬,一馬當先地往回疾馳。
不一會兒工夫,嚴鈺跟龍螗、龍蠐、龍蟠已經快馬奔回。
馬未停住前,嚴鈺以飛身下馬,縱到柳伶兒躺倒的草叢邊。
「發生什麼事?」凌厲的眼光掃過龍蠔三人,屈膝檢查柳伶兒的身體。
龍蠔三人互望一眼,龍蠔代表回答:「她不會騎馬,馬一奔跑就墜馬了。」
他試著抬起柳伶兒的四肢,似乎沒有大礙,淡淡地間:「她不會騎馬,你們還讓她上馬?」
嚴鈺的聲音低沉、平穩,但龍蠔、龍蚰、龍蟜跟在他身邊多年,已能分辨出那隱藏在後的怒氣。
「請宮主原諒!」三人單膝著地,齊聲說。
隨後趕達的龍螗、龍蠐、龍蟠,由同伴的凝重神色察覺到事態嚴重,立刻也屈膝高聲喊道:「請宮主原諒!」
他們雄邁的喊聲吵醒了柳伶兒!她長長的眼睫搧動了幾下,虛弱地睜開雙眼。
「龍大哥,你們怎麼都跪在地上?」她先注意到單膝跪地的龍螗六人。
「你沒事吧?」嚴鈺冷聲問。
「宮主!?」柳伶兒循聲住上一瞧,嚴鈺那雙黑沉的眼眸正盯著她。
這時,她突然發覺自己的頭竟枕在他的腿上,她猛地彈跳起來,未及站立,右腳踝感到一陣疼痛,又讓她撲倒在另一處草叢上──
嚴鈺快如閃電地移到她的身邊,逕自掀高她的裙擺,握住她穿著繡花棉鞋的巧足,動手想解下她的繡花鞋!
柳伶兒一驚,抽回腳,拉下褶裙遮住自己的腿,慌亂無措地漲紅了臉。
「讓我看你的腿!」嚴鈺不解地皺起眉,霸道地命令。
她咬住戰慄的下唇,羞怯而快速地看了四周眾人一眼,低下頭連搖著頭。
嚴鈺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龍螗六人還跪著。
他眼露精光,傲然吩咐:「你們先走!」
他一聲令下,跪地六人立即起身,不敢有一絲耽擱。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住柳伶兒的右小腿,不顧她的掙扎快速地解下她的鞋跟襪套。
嚴鈺心無旁騖地捧著她白哲剔透的蓮足小腳,以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按摩已經紅腫的足踝。
柳伶兒又羞又愧地閉上眼,輕輕地顫抖著;她敏感地感覺到他手指摩挲造成的熱力,她的胸口倏地有種不安惶恐的刺痛,兩行清淚無助地滑落。
嚴鈺耳尖地聽到她微微的硬咽聲,抬起頭,訝異地望著她淚光瑩然的臉,嘎聲說:「沒什麼大礙,很快就不痛了!」
柳伶兒趁機收回腿,兩頰酡紅,默默地穿上了鞋。
「謝謝宮主。」她悶聲說,兩眼不敢直視他。
嚴鈺納悶不解她奇怪的反應,思索地盯了直往地上看的她一會兒,手一操,抱起她躍上座騎。
柳伶兒直覺地揪緊他的前襟,等瞭解他的打算後,無力地想撐開兩人的距離。
「你這是做什麼?」他惱火地問。
「我可以自己騎馬。」她細聲地說。
嚴鈺揚起一邊眉毛,不容情地說:「你還想再摔下馬?」話未說完,他探身欖住柳伶兒剛才騎的馬的韁繩,腿一夾,策馬快跑。
在疾速奔馳中,嚴鈺伏低身子,緊緊地箍住柳伶兒的腰,將她擠壓在他的懷裡,避免她因無謂的掙扎傷了自己。
柳伶兒無選擇餘地的,被困在他如鋼鐵般強硬的手臂及堅實溫暖的胸膛中間,只覺被包裡在一股陽剛的氣息當中,他勇猛的心跳聲敲擊著她的耳。「咚!咚!」不停地牽動她的心跳,不知怎地,她只覺一陣燥熱襲上心頭,全身熱烘烘──
「不會騎馬,為何上馬?」嚴鈺突如其來的問話,過了許久才進入柳伶兒心神恍恍的腦中。
「宮主命令龍大哥他們預備好上路,我來不及說我不會騎馬,您就走了,所以……」她對著溫熱的厚實胸脯回答。
在奔馳中,嚴鈺極佳的耳力仍清晰地聽到她微弱的語音,他突兀地接口問:「所以他們就逼你上馬?」
嚴鈺的口氣不脫淡然,但柳伶兒卻直覺地瞭解他話中濃濃的怒意,針對龍螗六人的怒意,難怪剛才他們六人會跪在那兒!
她不知嚴鈺的怒氣從何而來,不可能只是為了他們讓她上馬這樣的小事吧?他們會這樣做也是出於他自己的命令呀!柳伶兒非常不解。
出於不捨他人受苦的天性,她仍孜孜替龍螗等人求情:「你別怪龍大哥他們!是我自己不好,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
嚴鈺一聲不吭,她鼓起勇氣輕輕地扯動他的衣襟,仰著小臉哀求地望著他堅傲不屈的下顎:「宮主,求你不要責備他們!他們都是盡忠職守的好部屬。」
感覺到她澈然目光的注視,嚴鈺不由自主低頭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接觸到她盈滿懇求的清澄雙眸,他的心就自動軟化,唉!
為了不讓她看出她對他的影響,嚴鈺故意硬著聲說:「你再囉嗦,我就不放過他們了!」
柳伶兒一愣,才明白嚴鈺的意思是肯原諒他們了,匆匆地說了聲:「謝謝!」立刻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中。
嚴鈺心細地拉過身上的披風裡住她,在持續規律的震動下,她繃緊的身軀慢慢倦了,逐漸融化在他安穩的懷抱裡……她睡了!
嚴鈺直到柳伶兒發出平緩的呼息聲後,才稍微收回擁著她的力道。
這時,他才准許自己回想剛才發生的事她總是能牽動他不常有的情緒反應!
當他看到伶兒失去知覺地躺在那裡時,難以言喻的恐懼立即糾住他的心,他長期所訓練出來的自製被她輕易擊潰,他狂跳的心直到確定地無礙後才變得穩定,取代而生的是滿腔怒火;龍螗他們竟然讓她發生這樣的事!向來賞罰分明的他,失去平日的理智,無端怪罪奉命行事的六人。
唉,她就是有種莫名的力量,能在不知不覺中滲入他冰冷已久的靈魂深處,令他易怒易喜;儘管氣惱她遺忘了他,但嚴鈺的心中再明白不過,在父親刻意的訓練下,堅硬無情、有顆冰凍的心的他,早在十五歲那年鍾情於她了!
或許,這是宿命!嚴家的男子素來不輕易動情,卻很專情,就像他爹對他娘一般──濃烈深情,至死不渝。
☆☆☆
柳伶兒醒來,已是天色昏暗,日暮黃昏。
她在鋪滿鹿毛氈毯的營帳裡,從微啟的門簾,可以看到熊熊的營火及木柴爆裂時飛散的火花。
她推開覆在身上的毛毯,只覺得渾身酸痛。她緩身站起試著走了幾步,發覺腳踝已經不感疼痛,放心地步出營帳──
龍蠐、龍蚰坐在樹下削竹枝,龍蟠跟龍蟜兩人正在翻烤一隻似鹿的獵物,空氣中充斥著烤肉的香氣。柳伶兒忽覺飢腸轆轆,腳步不由得邁向火堆。
「你醒了!」龍蟠先發現她。
「你的腳怎麼樣?」龍蟜接著問。「可以走應該就沒事了!」
柳伶兒淺淺一笑,表示贊同。
龍蠐嚷嚷地走過來:「烤好了沒?我快餓扁了!」
「我也是,他們兩個手腳這麼慢,存心想餓死我們!」龍蚰跟在後面發牢騷。
湊巧,柳伶兒的肚子「咕咕」地響,好像在響應龍蚰的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龍蟠對難為情的柳伶兒說:「你也餓了,怎麼不早說?我割塊肉給你。」
柳伶兒連忙擺手說:「我不要緊,等大家回來再一起吃。」
話聲末落,龍螗、龍蠔已經回來了。
龍蠐忙不迭地捲起衣袖,割下一片肉:「他們回來了,我們可以動手了!」
「你急什麼!先讓伶兒吃。」龍蟜眼明手快地夾回肉,裝在碗裡遞給柳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