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陳美琳
魏捕頭這麼一楞,當下便領著一群捕快抱拳行禮。
「小的不知閣下便是楚大人,多有冒犯,罪該萬死,尚請大人原諒。」
「罷了。」楚君逸道:「我早已不在朝為官,差爺們不必多禮。只是這位姑娘適逢母喪,又經大夫囑咐需要好好調養身子,差爺若是問案便罷,其它臆測則請留待有證據再談。」
「是。」魏捕頭必恭必敬。「小的這就帶人離開,不再叨擾江姑娘。」
「多謝這位差爺。」
就這樣,一群官差立即撤出了江宅。
***
官差走後,江青璃冷冷地看了楚君逸一眼。
「請恕小女子見識淺陋、有眼無珠,不知閣下在官場頂頂有名,竟笨拙地想替大人隱瞞實情,實在自不量力。」
楚君逸苦笑。
「你會為我說謊,老實說我非常驚愕。」接著他柔聲問「你明知我心裡是很感激的,又何苦要說這種話?」
「就當做是我報答了你的恩情吧!」江青璃淡然道。「你的一錠金子讓我能替我娘請大夫、抓藥、買補品,在她人生最後一段日子裡,我總算略為盡到了為人子女的一點孝心。這一點我一直記在心底,也曾發過誓要永遠感激的。然而世事多變,一切都不是原先所想像的樣子了。一樁喜事變成了喪事,我對你也由深深的感激一變而為難解的怨恨,這種變化又哪裡是我們凡人所能預料的呢?」
楚君逸以要求的眼神看著她。
「我也是凡人,一樣無法預料世事的變化,難道你打算為我無心犯下的這個錯而一輩子怨恨我?」
「你無心犯下一個錯,代價卻是我娘的生命。」江青璃鼻酸道。
楚君逸閉了閉眼睛。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她搖頭。
「你走吧!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誰也不再欠誰。」
楚君逸看著她,似乎能夠感覺到她的排拒與心痛。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他說。
「我並不是你的責任,楚公子。」江青璃道。「我和我娘會過得很好,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了那麼多日子……我們母女倆一直都相依為命的……」她喃喃說著,眼眶又開始濕潤。
楚君逸見了更加心疼,除此之外還有一抹不祥的感覺——她太冷靜了!從她自昏迷中醒來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一雙原本盈盈似水的眸子此刻是黯淡無神,雖然挺直著肩膀的跪坐在那兒,卻無法由其中感受到絲毫的堅強。
從她說話的語氣聽來,她對生存的慾望似乎很微弱,彷彿隨時可以拋下世俗的一切追隨她母親而去……一想起這個可能性,楚君逸神魂俱亂,一顆心痛楚地糾結成一團。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對他?從見了她第一眼開始,他就等於是為她而活著,他做了一些在他生命中從未有過的荒唐事情,只為了讓自己有一絲機會能夠擁有她,而她,竟試圖以結束生命來懲罰他?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你不能那麼做。」他啞著聲音低喊。
江青璃微微轉過頭。
「我做了什麼?」
「你還沒有做,但是我知道你遲早會那麼做。」楚君逸走過去跪在她面前微蹙眉心,深凝著她,心中一陣翻騰,猛地,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別這樣對我!求你,就算我有千錯萬錯,就算我再怎麼不可原諒,我已經懊悔不已了,你用不著再輕賤自己的生命來置我於萬劫不復……求你,千萬別這樣懲罰我……」
江青璃聞言,心口也一震,但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
她推開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楚公子。」
「你想死對不對?你想隨你娘一起去,我知道!」他真希望這只是他自己太敏感罷了!
「我這麼說了嗎?」
「你用不著說,我可以感覺得出來。」該死!為什麼這股感覺這麼強烈?
江青璃盯著他看,半晌後撇開頭。
「就算是這樣也與你無關,楚公子,我說過我們之間已全無恩怨,今後無論我做了什麼,都絕不是為了折磨你的良心,這點你大可放心。」
楚君逸眼底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他激動地搖晃她的肩。
「你果真有那個念頭?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居然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什麼?
你告訴我為什麼?」
江青璃任由他搖晃,只是垂著頭任淚水緩緩滑落……活著做什麼?她真的不知道了!娘沒了,她的名節也沒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副軀殼,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她真的想不出自己該為什麼而活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嗎?
「你不能死,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麼做。」楚君逸焦慮地低喊,將她緊緊地鎖在兩臂之間,明顯地感覺出她並未被他說服,他的哀求絲毫不能打動她。
該死,軟的不行就用硬的吧!楚君逸想。他可以忍受她恨他一輩子,卻無法想像如果她就這麼死了,他的未來將猶如地獄一般片刻難挨。
他心一橫,抓住她的肩並低下頭吻她,深深地吻住她!
江青璃驚愕得忘了掙扎,只是任由他恣意的吻著她……好半晌,待她記起時,這個唐突的吻已經結束。
「你不准上吊,不准跳河,不准做任何危及你生命安全的事,你聽見了嗎?」
楚君逸咬著牙逼視著她。「如果你死了,我發誓會挖出你母親的墳,讓她在九泉之下亦難安息。不要懷疑,我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所以你最好不要有輕生的念頭,一點都不要有。」
他不是在威脅她,他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
在柳家,柳老夫人和兒子柳文信坐在大廳的椅子上。
「我已經上江家把婚事給退了。」柳老夫人啜了口茶,歎氣道:「我實在捨不得青璃那女孩,她一直是街坊鄰居口中的好姑娘,原本以為我們有福氣能娶她進門,誰知道——唉!真不曉得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那麼好的女孩身上?」
柳文信懶洋洋地,對於解除婚約沒有一點遺憾的神情。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總不能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做妻子吧?」
柳老夫人皺眉。
「別這麼說,人家已經夠不幸的了。」
「娘自己不也是這麼想的,否則又怎麼會馬上到江家去取消婚約?」
柳老夫人又歎息。
「唉!我們柳家畢竟是城裡的大戶人家,如果我讓青璃進了家門,誰知道你爹和柳家歷代祖先能不能諒解?萬一不能,我死後又怎麼有臉面對他們?」
「娘這麼做是對的,柳家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讓名節有污點的女人進門,爹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柳文信順水推舟。
「這麼說你也同意娘的做法了?
柳文信點頭。
「我本來以為你會反對的,先前你似乎很喜歡青璃那孩子不是嗎?」
柳文信帶點邪氣地笑了笑。
「漂亮的姑娘誰不喜歡?只是,喜歡歸喜歡,不能娶進門的還是不能娶進門,總不能因為喜歡就把家風門規全給拋在一旁啊!娘說是不是?」話是說的冠冕堂皇,他內心裡的想法可是齷齪極了。
他心想江青璃已是殘花敗柳一枝,想得到她又何必非得娶她進門?就像他永遠不會娶陸小蝶一樣,她們都是那種只能玩玩,根本不值得認真的女人。
對兒子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柳老夫人聽了頗覺欣慰。
「你終於懂事了,我們柳家能否更加興盛可都寄望在你身上啊!這門親事既然已經作罷,娘會交代媒婆們多替你留意,看看哪戶人家有適合你的姑娘,好早日給你娶房媳婦!你實在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這事可不能再拖了。」
「全都交給娘安排吧!」
柳老夫人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又皺起了眉。
「把江老夫人的喪事交給那個楚君逸真恰當嗎?我想了想應該由我們出面,那是我們至少該做的,你說是不是?」
「楚君逸?」柳文信疑惑地皺眉。「這個名字好像曾在哪兒聽過。」
「長安城裡誰沒聽過楚君逸這個人的?他曾在朝為官,卻忽然堅持辭官歸隱山林,想起來了沒?」
「哦?是他啊?」柳文信更加不解。「他和江家有什麼關係嗎?否則為什麼出面替江青璃處理她母親的後事?」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當著他的面我也不好多問什麼。」柳老夫人道。
柳文信沒有再說話,由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不娶江青璃並不表示他對她已經沒有興趣了,他早想找個時間上江家去看看。如果江家還有其它人可就麻煩了,尤其是楚君逸,聽說他文武全才,肯定是不好打發的。
不過去還是得去的,柳文信想,既是他看上的人,沒到手怎麼能放棄?
想起江青璃如花似玉的容貌,他又邪惡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