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慕蓉
刑徹突然喚住兩人,"且慢!小姑娘劍術很好,何時真正一較高低?"
青衣少女回眸一笑,一對可人的梨窩甚是可愛,若非見過她的身手,誰能料得到她是劍術高手呢?
"正合我意!只要日後你卸下俗務,就來越國找我,問這姓范的吧!他會告訴你我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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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少女的回眸一笑不是百媚生,她帶有的甜美與純真,才是令人目不轉睛。
這少女很美呀!她的劍術也能夠與刑徹並駕齊驅,再過幾年,兩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對天下無雙的璧人。殘月心想。
"為何默不吭聲?"刑徹冷不防的開口。
初次相見,是在兩人少年十五、十六時,那時的她骨瘦如柴,他還以為她是個十歲初許的小丫頭;二次相見,是與義父訣別的那日,她變得修長,也亭亭玉立,他一度還認不得她;今日三次相見,兩人短暫的交手、曖昧的糾纏,那抹黃影已在他心中刻上痕跡。
她總是安靜得像個影子般隱於人後,然而,他就是明白,她有很多話,只是放在心裡。
"你是打定主意要去了?"她問他。
"巫術我是不會,但我知道先前湛盧寶劍已破了你的咒術,想必我能進得了吳國了,現下你還有何能力攔阻我?"
他的確老成得多,不再是魯莽的少年了。
殘月沒有多加抵抗,歎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你知道剛剛那個姓范的是何人?"
"越國大夫范蠡。"他給了她答案。
"吳越兩國相爭多年,越王句踐在吳國受過不少屈辱,他這下子是借花獻佛,順勢借刀殺人,越國只是在利用你。"
"那又如何?"桀傲不馴的語氣,顯露出他隱藏的真性情。
"你不顧你義父的遺言了?"
"事不關己,於你而言自是無關痛癢,身為人子不報此血海深仇,我是枉在人世。我且問你,若你父母遭人所害,就不報此仇了嗎?"
這個問題問得直、問得深、問得如椎刺心,而她卻回答得很淡,"那又如何?有的人縱是知曉父母遭人所害,仇也無從報起。"
是呀!她連父母生得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報仇?也許就另一個層次來說,只是個好遙遠、好飄忽的夢想。
眼前女子眼神空虛,淡淡的悲哀,卻比濃烈的仇恨還要懾人。刑徹愣住了,分不清楚這是什麼感受。
也許就是這般無根無萍的飄忽,在他面前,她顯得平淡與渺小。
這樣的女子,會有什麼樣的故事呢?
他對她產生更深一層的好奇。
"我只想知道,你為何要阻我回吳國?"
"我雖是女子,也知道人生在世要講一個信字,我受伍大夫所托,自當實踐諾言。"
"若非我義父之托呢?你還要阻止我嗎?"
為何她感覺到他一句一句的探問,猶如一層一層的抽絲剝繭?
"我不知道。"她皺眉,知道他的話語探到她內心深處一些不為人知的角落。
心一揪起,似乎連剛治的內傷都扭了起來,她蒼白的臉蛋透露出身軀的痛楚。
初見這女子時,刑徹只覺得平凡無奇,姿若蒲柳;再仔細一瞧,她卻有一股似水般的柔弱風骨,楚楚可憐;而她談吐之中的雲淡風清,又隱藏著一絲神秘感。
她的神韻氣質,足以喚起每個男人的劣根性,那種令男人深人骨髓也要一探究竟的神秘吸引力,他猜想這是連她自己都不自知的魔力。
"湛盧的劍氣是這般容易治的嗎?十五日內每六個時辰就要療傷一次,才能根治。"
他的手扶住了她的纖腰,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你……"她正要斥責他的無禮行為,突然感到身子一軟,只好忍住靠在他的身上,"療傷?你要給我療傷?"
"是呀!就同剛剛那般,你我二人赤身露體……"
殘月氣急敗壞地打斷他的笑語,"胡說!你給我治傷為何要……要赤身露體?!"
"我施展內功給你治傷,滿身大汗,不脫下衣服豈不要活活悶死我?"他發覺自己愛煞了她嗔怒的模樣,這是她最靈活的神態,他私心想望不讓任何男人瞧見。
"活該悶死你!"她對他真是咬牙切齒又莫可奈何,在他面前她真是狼狽到底了,連口舌都佔不上便宜。
刑徹聞言放聲大笑,這麼多年來,他好久沒這般開心了。
摟緊懷中的女子,他施展輕功越林騰空。
山野密林間,傳來不甚清楚的對話──
"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兒?"
"帶你到深山去偷拐搶騙,外加姦淫擄掠。"
"我警告你,再不放下我,待我靈能一恢復……"
"然後就再被我的湛盧破了妖術,咱們倆便再來赤身露體……"
"無恥!"
"呵呵!無齒沒關係,有舌頭就夠用了。"
"下流!"
"下……流……哇!嘖嘖!你一個姑娘家倒是大膽,你這話我都不好意思去細想了呢……"
第七章
日落黃昏,彩霞滿天,已是第二天的夕陽。
殘月晌午行功一輪,睡了一個下午,橘紅的斜陽暖暖照在她的臉頰,溫柔的喚醒了她。
她起身倒水啜了一口,不意外沒見到刑徹。
而那層層垂落的夕陽,正在向她招手,她步出屋外,流水、彩霞與草上,勾勒出一地溫馨。
一柄劍垂直落在草地,刑徹倚靠在樹旁,風拂過他的發,一隻彩鳥啾啾嗚叫,向下一墜,棲息在他肩膀,此刻的他帶給大地的只有溫和。
他轉頭,見到了她,兩眸相交,雙雙柔柔一笑,那笑,使得兩人不由得怦然一動。
"你醒了?"
殘月倚在門旁,點點頭,說道:"你一直都住這兒?"
"放心,只有你來過,沒別的女子。"他仍是掛著那抹笑意,只是這話隱有他意。
他向來獨來獨往,一方面愛好自由不喜拘束,一方面也因身份敏感,所以從不帶他人來此地。
"呃?"殘月臉紅了,她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試探之意,但他這麼回答,似乎在嘲笑著她。這也讓她不得不多想了一些,他並沒有必要跟她解釋,因為她什麼也不是。
她赤裸著雙足,一身輕盈,風徐徐襲上她瘦弱的身子,好似能使她飄飄吹送,翩翩似蝶。
他微微一笑,忍不住心中那股讚歎。
"你知道現下你看起來像什麼嗎?就像仙子,隨時都要回天上去。"在這個幽謐的地方,他全然放鬆。
從未有人這般誇她,殘月不禁有些不自在,卻有說不出的欣喜。
有時的他是如此孤傲,有時又似浪子,現在的他,又如翩翩佳公子,他的風貌,比女子多變。
殘月不由得看得有些癡了。
"你穿這樣會著涼,來!"他瀟灑地靠在樹身,大手一張,送出溫暖,讓她不由自主走向他,溫暖的大手包住她冰冷的小手。
一握上她的手,他直率的眼只有暖暖的心意,緊緊包住她的手,好像能給她永世的溫柔,他將她拉近,披風一張,便將她圈入懷中。
她驀地又是心跳加速,有些害臊,同時又胡亂猜測起:如他這般自然舉動,是不是對每個姑娘都曾如此?
孤傲的他令人印象深刻,溫柔的他卻令人傾心,有哪個女子能逃得過他的掌心?
"你的手好冷。"他說,又是自然的將她的手背拉到他的臉頰,藉以取暖。
對他而言,似乎這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
女性的矜持使她不由得僵了一下,就在她未有任何舉動之前,他下巴輕輕靠著她的螓首,輕笑出聲,"你看不出我沒有惡意嗎?我的姑娘,放鬆!"
我的姑娘……好柔好暖的一句,讓她不由得歎了一氣,卸下所有偽裝,軟軟地偎進他的懷中。
這一刻,她感覺到,他們一直都是如此孤寂。
兩個孤寂的心靠在一起,才會這般溫暖。
所有的是非恩怨都在這個不刻意營造的一方幽地煙消雲散。
在這裡的,也許不是一對濃情蜜意的愛侶,只是兩個萍水相逢的知音人。
"這一年你為何當了刺客?"
像是早知道她會有此一問,他毫不猶猶豫地回答:"因為你。"
"我?"她疑問,白他懷中抬起頭,突然又明瞭的道:"你回不去吳國,所以刻意引我出來?"
"呵呵!你果然聰明,難怪義父老要我跟你學習。"
他埋在她的發間,她的發、她的一切是如此馨香又溫暖,令他不忍放開,也因此笑聲聽來是悶悶的。
"為了引我出來,你居然殺了這麼多人?"她仍是不以為然。
"不在你的地盤大興風波,怎麼引得出你?再說,我殺的人本就該死。"他可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這……"的確,他所誅者,均是傷天害理、荼毒百姓的貪官污吏,雖然明知有所不妥,她居然無法反駁。
儘管內斂許多,但這人行事仍是要風得風、敢做敢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