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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阿蠻

    安安又把鏡子挪回一點,「犯不著這樣,不想看我就說一聲,我會躲得遠遠的。」

    「在這輛窄小的青蛙車裡?小姐未免愛說笑了點!」他覷了她一眼,又把鏡子挪回他「爽」的角度。

    安安伸手要扳回幾度。

    兩人的手各僵在小鏡的兩端,他終於厲聲發出警告,「你真是要我將這輛青蛙車開上安全島納涼才甘心是吧?」

    要是以前,她准為男人這種幼稚又逞能的行徑感到可笑,發生在常棣彥身上還說得過去,但在常棣華身上時,她則稱之為「超級圓滿的意外失控」!因為她一直以為他是個操控自如的鐵超人,抵得住任何形態的誘惑。

    安安撩起半濕的兩截裙頭,斜挨近駕駛座,隔空向他軟綿綿地吹送話語,「既然不想撞車,那麼就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願看我?」

    常棣華雙唇緊閉,堅持不發一語。

    她不動氣,轉身放過他,但只是暫時的五秒鐘。因為接下來她把常棣彥為她披上的皮夾克一脫後,開始隔著一層濕淋淋的衣服卸胸罩,遇水則縮的緊身自襯衫遂勁上胸口,讓她美麗優雅又誘人的酥胸原形畢露。

    但安安似乎覺得既然身旁的常棣華已病入膏肓了,不下猛藥不足以讓他起死回生,於是加把勁地把沾在大腿上的裙子抖了抖,玉麗的長腿一交疊,從皮包取出化妝品,開始為自己抹起胭脂,嘴邊還輕哼著小曲——

    「他們說……在山的那一邊……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他們說……她什麼都不愛……只等待……等待那花兒開……小女孩……『你』心為『我』開……」

    安安順著路兒,把這首「他們說」唱了八回,青蛙跑車駛過關渡橋,馳入躺了一座赫赫有名的觀音山所在地八里鄉後,減速漫行地鑽進一幢三十來屠主建築物的地下停車場。

    她知道這幢新大樓是淡水地區的黃金地標,依山傍水,濱臨淡海的那一面樓房,甚至能將淡水平原一覽無遺。

    「這是哪?」安安拾著皮包問。

    「不是警察局就是了。」常棣華一臉諷刺地開門牽她下車。

    她衣衫巾」不整的模佯極度誘人,不少打他們身邊經過的男人會小懷好意地盯著她瞧,這讓她侷促不安起來。但是他絲毫沒有護衛她的清白的意圖,反而隔岸觀火似地將左手搭貼在她的臀部上,右手則非常童子軍地按住電梯操縱鍵,耐心等待住戶進人電梯。

    安安微扭了兩下腰,希望能將他的手甩掉,沒想到看在兩位家庭主婦的眼裡,卻成了搔首弄姿的誘引畫面,當下將她歸類為不正經女子,寧願望著天花板,也不願意與她的眼神接觸。

    到了十樓,家庭主婦們疾步跨出電梯後,一位中年男子才重重地咳了一聲,試著和常棣華寒暄。

    「小常啊!好久沒見到你,事業一定又做得更大了。怎麼,錢賺累了,帶女朋友來縫卷一番,消磨週末啊!」嘴賤也就罷了,他色迷迷的眼還不安份地往安安的胸部瞄了過來,這讓她警覺地往常棣華的身後縮。

    常棣華也很賊,明知她吃了眼前虧,偏不英雄救美,身子一挪,狀若平常地跟對方抬摃,「趙哥,你別損我了,我哪裡比得上您。」

    「哪裡的話,你比較『行』啦,身邊帶的美眉身材好得沒話說,光是看看,骨頭就要酥掉一大戲,多少人嫉妒得要死。對了,我家開麻將派對,等一下把你的女伴帶下來玩玩,大家認識認識嘛。」趙哥還使了一個眼色。

    常棣華理解的笑出來,意味深長地說:「看來嫂夫人又出國了,這回您讓她去哪裡遊山玩水了?」他四兩撥千斤,對他打出一張老婆牌,終止對方想「認識認識」

    安安的企圖。

    趙哥走後,電梯門旋即關上,兩人便僵在那裡,氣氛沉悶得令人不適。

    直到常棣華領著安安走進他的寓所,身後門一關,她馬上沉溫著臉,指向門外,咄咄逼人地問:「認識認識!剛剛那個傢伙把我當成什麼了?」

    常棣華繞過她,往沙發椅一坐,拱手支顎,深遂難解地看著她好半晌,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那麼先告訴我,你在棣園前守株待兔,又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說守株待兔是什麼意思?」安安被他問得無辜,眉心一攏,三秒後恍然大悟,這才知道那個不事生產的常家老二把她蹲在樹下躲雨的那一景,變相地說給常棣華聽。守株待兔!天,那聽起來就跟……粗街女郎無異!

    「你在車裡像個妓女招攬嫖客一般地誘惑我,難道不是想利用我,回頭去報復你男朋友嗎?」

    「我和駱偉早已分手了,你會不知道?」她踉蹌倒退兩步,忿怒地說:「而且我也不是腳踏兩條船的人。」

    「可是我是。」他毫無愧色地再次提醒她,「我曾說過,我快結婚了,你在我這裡過夜不會改變既定的事實。」

    「那又如何?我又不會反過來告你強人所難!」

    「或許我還真該防著這一點。」他說這話時,表情是泰然自若的。

    他的沉著讓安安變得浮躁,無所適從。

    她心寒意動,詰問他,「你怎能如此無動於衷?我都已經在對你投懷送抱了,為什麼你就是拒我於千里之外?難道剛剛在北投夜市的那一吻,對你完全不具任何意義?」

    常棣華嚴肅地看著她,「你還是不懂對不對?」

    「那麼請說些讓我懂的事吧!」她絕望地撲跪在他身側,她從沒想到自己會把心事形諸於外,更鄙視自己的雙重標準。

    為了能與眼前的男人有一個開始,她摒棄以往對貞操的天真看法,可以忽略常棣華過去的歷史,也準備默許他在婚後不打算對妻子守貞的冷血作法,但是她對駱偉偶一為之的出就卻耿耿於懷!這說不通吧!她是怎麼了?當真是鬼迷心竅!

    常棣華看著一臉迷惆、憂鬱的安安,緣手將她拉近自己,明明白白毫不隱瞞地告訴她,「安安,只要你一出現在我身邊,我的思維與行事方式便開始失序,你讓我變得像一個少不經事的小男生,這不是我所熟悉的。」

    「難道就只有你有這種委屈嗎?你何嘗沒有將我折磨到反常?」安安再也忍不住,情緒失控地對他哭訴這十二年來的相思。「你好歹知道我的名宇與下落,而我呢?卻只能戀著一個抽像的人形,在芸芸眾生裡尋找你的影子,當我以為自己在今天早上終於尋到時,你卻冷酷地掉轉身去,不願與我同乘一節車廂。」

    常棣華閉上眼,找著含蓄的字眼來形容對她的感情。

    「打從我從秘書手中意外接過你父親的信,這五年間我沒有一天不想念你,我把你日常的作息打探得一清二楚,固定跑到餐廳靠窗的位子守候,隔著一層玻璃等你出現、經過與消失,三秒問的凝視短過海市重樓,印象卻強到足夠讓我庸碌、硬式、乏味的職場人生添上一些期待與興奮。

    「這些年來,迷離鳳騷、雍容華貴的情婦我養過,見多識廣、體貼入微的交際花我也包過,與別的女人之間的關係說不單純其實也很單純,說穿了,不過是以物易物,只要我這個護花使者提供她們優握的物質享受,她們不奢望我感情上的付出,一旦肉體關係終了,沒有任何揭瘡疤的灑狗血伎倆,沒有任何兒女情長的感情羈絆。」

    他說到此,目光鎖在安安的臉上,但她只是靜靜地聽,沒有露出鄙夷的表情。

    這讓他鬆了口氣,繼續下去,「這樣得過且過的日子,在我得知你的下落後起了巨大的變化,你天真赤子般的容顏讓我自慚形穢,我於是決定與當時交往的羅織琳斷絕往來,利用距離你二十歲生日尚有八個月的時問洗心革面。」

    「但我臆想不到的事是,就當我想重新做個好人的同時,你身邊竟冒出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叫駱偉,老實、體貼,擁有一顆純潔的心,就像淡水線上的那個小女孩一樣,潔白得如一張塵垢不染的紙,而我自己呢?一顆心污濁得不輸硯台上的墨,不需比較,就自動認輸地敗陣下來。」

    常棣華握住她的手,心痛地說:「安安,今晨的事也嚇了我一跳,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採取躲避的方式,因為與你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我不會只滿足於純純的友誼,更無法再佯裝成一個過路人。」

    安安眼睜摺閃地看著他,細若蚊蠅地問:「你心上到底有沒有空餘的角落可以容納我?」

    他沒口答,只睜著一雙黑眸凝視眼前淚汪汪的她。

    她顫著紅唇,鼓起勇氣又問一句,「你究竟對我有沒有感覺?」

    常棣華仍是如雕像般坐在沙發上,與趴跪在他膝頭的她對峙,好久好久才說:

    「有是有,但你不可能對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談真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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