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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阿蠻

    但爸爸畢竟是爸爸,父親的保護欲千古以來無人可攻破,於是我跟他談條件,告訴他你年紀尚輕,心裡懷著朦朧嚮往的情愫,哪裡分得出憧憬與愛情的差別.即使在這段時間他恢復了自由身,真要談緣份也得等到你二十歲過後,而且你若交了男朋友,那麼他就得徹底消失,別來煩你。

    他答應我後,馬上就離開了。我跟他約定不到一天後,也開始急忙找房子搬家。

    咱們搬新家的一個禮拜後.爸爸陪媽媽回老家打掃取信時,發現了一個沒貼郵票的信封,裡面只有一個錄音卡帶,希望我能轉交於你。

    我當時沒將音樂帶轉給你,但時常「放」給你聽,剛開始你覺得好聽,不到一個月,你聽膩了,甚至很不禮貌地要求我別再放「他們說」,要不然你會讓那卷帶子「再也不能說」。

    瞧,這就是我說年輕人不定的原固,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年輕人的感情,而是做爸爸的人總以為自己的考慮是最適合子女的。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麼這首歌的最後一句是爸爸的最愛,因為你們當初的確是在戀愛,雖然時機嚴重的不對。

    不可否認,爸爸終究是那個讓你們錯失彼此的罪魁禍首。安安,你能原諒爸爸嗎?

    最後,爸爸走以前有兩件很重要的事得辦。第-,我要寫信告訴你的生父吳文敏,他欠我欠多了,該是他回報恩情,反過頭來為我照顧三個我所愛的女孩的時候了。第二,雖然離你二十歲生日尚餘八個月,但這幾年來你一直篤信柏拉圖式的戀愛,沒交男朋友,所以,我決定把咱們家的地址寄給那個叫常棣華的大男生。

    爸爸明查暗訪過,他還是來婚,也把當初被他父親弄到岌岌可危的家族事業起死回生了,如果他還念著當年的小女生,他會來找你。

    這麼多年了,爸爸知道你,但拿捏不住那個年輕人什麼,但是……再怎麼說,也還是得等到你二十歲才能出現。男人相約就得遵守,當年我和他都沒誠意信守誓言,現在,是考驗他是不是君子的時候了。

    爸爸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能將你和姐姐送上紅毯彼端,同你們未來相廝守的男人打照面,但不是每樁事都能心想事成。你和你姐姐是我生命裡的奇跡,一個美麗的轉扳點,沒有你們,爸爸無法和自己所愛的女人在一起。愛人與被人愛都是幸福的,但依人的個性與價值現起了差別。我選擇愛人,你呢?

    最後,爸爸忍不住想問,安安,你是不是令天出嫁了呢?若是,對方是『他『嗎?

    不管將來結果如何,爸爸知道你會選擇你所愛,也會愛你所選擇。

    祝你和那個幸運的人永遠幸福。

    閱畢父親的信,安安循著痕跡將厚厚的信紙折疊歸位,連同卡帶、手錶放進皮包裡。她抬頭,淚眼模糊地凝望母親,任憑心頭澎游洶湧,也只能緣手抹去淚,沒頭沒緒地冒出一句,「媽,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走走散散心,回來後再好好補眠。」

    「我、我……,不能在這裡睡。沒有眼罩,我會一夜無眠。」

    「我請司機董先生送你回台北好嗎?」

    「不用。我……」安安兩手掐著皮包,遲疑一秒才靦腆地說:「不一定回台北,我要到北投找人問幾件事。」

    母親體諒地看著她。「也該是你把失眠的原因找出來的時候了,人總不能蒙著眼晴睡一輩子。我這裡保留了幾幀你的照片,是在媽和你吳叔婚禮那天拍的給過你一次,但是你不小心忘了帶走。」

    安安接過照片,不好意思地承認,「不是不小心,是故意忘記的。」她當初甚至不屑一顧。

    如今心結已解,她坦然地翻看著照片,第一張是「老」新人與近親的合照。新郎笑得如春天枝頭上的花,新娘的笑容則帶著淡淡的愁。戴著紫苑的安安與姐姐站在相紙的左下角,在她們後面兩排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大伙的目光全是直視前方,一身灰峻的他眼眸卻是下垂的,朝安安所站的方向顧盼。

    後面幾張都是安安的獨照,不論坐或站,她都是掛著一副神色哀傷的面容,而失了焦的背景不約而同地都會冒出同一名男子的身影,有兩張她依稀認出那不到兩公分大的身影,另外三張,他則是別過頭去,但從西服的顏色與款式做判斷,她知道,常棣華那天是真的一直都在她身旁晃,而她竟視若無睹!

    安安忍不住重拍額頭兩下。「媽,我那天一定是瞎了眼。」

    母親也笑著同意。「可不是嗎?因為你一直希望我和吳叔的婚禮只是一場惡夢。」

    「媽,我很後悔自己那麼不懂事過。」

    「沒有關係,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瞭解的。」

    第八章

    安安面對鐵門緊鎖的棣園,徘徊良久。日頭下山後,被瞬時轉涼,加上山區露重霧深,她身上披著的薄外套早已無法抵禦寒氣,偏偏老天不幫忙,竟又下起毛毛細雨,逼得她不得不退到小徑旁的樹蔭下躲避風雨。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耗在這裡自虐,常家大理石牆柱上的電鈴又不會人引爆世界危機,為什麼她不大大方方的按下去,如果進去後碰上常棣華,假裝一切都是巧合不就成了。但她一向不善偽裝,如果他又是那種拒人於千里的表情,她絕對會當場崩潰。

    「還是打道回你的小窩,當作一切都沒發生吧!」

    安安兩手環胸地從樹蔭下踏了出來,垂頭循著來時路而去,走不過十來步,兩道光影打在樹牆上,只一秒,一輛引擎轟隆隆的保時捷跑車便在她前面緊急煞住了。

    電動反光玻璃窗降下後,一個男人的頭鑽出窗,安安心跳加速好幾秒。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自己撞上鬼了,原來是你!」

    聽到對方開口,知道跑車裡的人是常棣彥後,她含糊地點個頭,「對不起,我趕著去搭車。」說完繞過青蛙車頭,急欲甩開他。

    常棣彥頭一縮將車倒停在她身旁,衝著她說:「雨勢愈來愈大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下山。上車,我送你到車站。」

    安安摸著濕透的衣服,彎身鑽進窄小的跑車。

    他遞上自己的皮夾克。「把濕外套換下,免得著涼了。」

    她照著他的意思做。

    常棣彥沒將車開往北投捷運站,反而來到夜市一家販售姜母鴨的地方。「我看你抖成這樣,先將身子熱了後再走。而且,我尿急,得借用一下廁所。」

    他將她趕下車,敵動防盜鎖後,確定口袋裡的手機安在,跟老闆點了兩碗姜母鴨,便甩下挨坐在圓凳上的她,廁所去了。

    幾分鐘後,常棣彥再度現身,瞧也不瞧安安一眼,面對熱食大快哚起來,等到解決完自己的那一份,才點了一根煙催促她,「湯多少喝一點,可驅風寒。」

    她瞪著他吐出的煙霧,悶聲不響地拿起湯匙,小口小口地慢慢往唇間送。

    他趁她進食時,開始閒聊起來,「雖然我們看彼此不順眼,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因這場春雨感染肺炎而死,畢竟你幫了我一個忙。」

    安安執著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抬眼掃了常棣彥,不懂他的意思。「我們之問的戲早就被你哥揭穿了,我還能幫你什麼忙?難不成你拿到你的一億元了?」

    「一億元?根本就沒有一億元了。」常橡彥自我嘲解道:「我老爸死前所積壓的虧空,賣了股值狂跌的公司可能都不夠收尾,哪還有一億元閒在那裡任我養尊處優過日子?我上個月才從我老爸的律師那裡探出一點消息,明白常家這些年來的榮景全靠棣華一人撐持著。

    「當年為了不讓消息外洩引起業界恐慌,他連這種事都瞞著我們,讓我和棣思以為自己身價很高,到現在才知是海市屢樓。棣華沒向我和棣思回討這十二年來的血汗錢就要偷笑了,我還好意思跟他提一億元嗎?」

    「沒有一億元!」是了,如果當年有一億元,常棣華就不會為了錢而與富家女定婚約,他與她之問,便不該那麼遙不可及。安安眉頭深鎖,問:「宛亭的事解決了嗎?」

    「棣華主動的地出來,把事情談開,攬下債務。難道他沒跟你提起這件事嗎?」

    她搖頭。「沒有,他什麼都沒提。」

    「喔,是嗎?那你就不知道宛亭和我之間告吹了?」

    安安訝異地問:「怎麼會?別說你哥從中阻撓過,我不相信他會真的這麼做。」

    她現在瞭解常棣華的為人了,他從不強人所難,只是等待他的判斷應驗。這也就是她愈認識他,愈無法自拔的原因。他讓她瞭解,真正愛一個人,是不該求回報,求功利的。

    「不是,而是她根本就不愛我,棣華幫她還清債後,她馬上就變了一個人,上個禮拜我去她住的地方找她時,才發現人去樓空,不留任何線索。三天前剛巧收到她從美國寄來的風景明信片,還是署名給棣華的,感謝他幫她解了圍。嗤!那我又算什麼?專拉債物皮條的捐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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