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惜之
「靖嘉,別擔心,我柑信樺姐和孩子們都會沒事的,」淑紋安慰道。
「真的嗎?真會沒事嗎?」為什麼他會忐忑不安?為什麼他的心會酸澀得像被人硬刨下一塊?真會沒事嗎?
真的嗎?多年別離之後,難道接著的會是另一場離別?
「會的!我們不都平平安安地逃過這—劫了,老天會讓你平安,正因為祂要為你們製造重逢。」淑紋合掌祈求上蒼,別再折磨這對有情人了……她不圖圓滿,只求別釀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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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玫抱著紅玫衝出家門外,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前一秒鐘她才發現地震,她驚叫地拖起床上的紅墳和媽媽往外衝。怎麼才—剎那,房子倒了,媽媽也不見了?
有啊!她記得自己拉著媽媽的手啊!怎麼搞得,她會不見了?難道她跑到別人家去幫忙了?張眼環顧,她四下搜尋母親的身影。
沒有!左右邊都沒有?沒有!前後也沒有?媽媽去了哪裡?怎不告訴她一聲?
紅玫的腳被傾倒的門框壓傷,痛得幾欲暈敞,她虛弱地推推姊姊。
「姊……快一點,媽還在屋裡面……快救她……」
媽在屋裡?早就沒有屋子了,媽媽還在屋裡做什麼?她放下暈厥過去的紅玫,跪倒在地,手裡一塊一塊地挖著橫亙在她和母親中間的石塊……
媽媽……出來啊!裡面的東西通通都不要了,你快出來好不好?你要壁爐,我再蓋一個給你,不要管那些東西了,快出來啊!
她使了勁,搬開傾頹的瓦礫……
快一點,快一點,她必須快一點,不然媽媽的空氣會不夠用……
撐著點,媽媽!為我們堅持下去,我馬上就把這些石頭挖開……等我、等我一下下……
汗水從她的背濡濕了全身,濕透的衣服被冷冽寒風一刮,刮出她陣陣顫慄,她單薄瘦削的身子,在漆黑的夜裡拚命地挖掘著那些永遠都搬不完的石堆
石塊怎會這麼多?怎麼永遠都掏不空、挖不完?粗粗的硬石子刮傷了她的於、刮出一道道血痕……
應該會痛的,可她早已經沒行知覺,她一心想著躺在屋子裡的媽媽。
快啊、快啊……再個快—點會來不及啊!媽媽要是被壓在傾倒的樑柱下,一定會很痛、很痛……
快、快、快……白玫連聲催促著自己,不准自己的動作放慢一分分,就算是這雙手臂廢了,她也要把媽媽救出來,
老天——幫幫我啊!只要媽媽平平女安地活下來,她願意傾盡所有來交換,求您、求您……求您顯顯靈呀!
一塊尖銳的石頭劃過她的手腕,乍迸出的鮮血淹過她早已佈滿青紫的雙臂,她不在意,持續地挖掘著那堆殘石斷垣……
除了找到媽媽,她一顆驚恐的心,再也存不下其他知覺……她只要媽媽啊!
「阿全伊厝要爆炸,人家卡緊離開。」村長的聲音從遠遠的地方傳來,
轟轟的爆炸聲響起,火苗迅速竄升,昏迷的紅玫有了短暫的清醒。
「姊……媽呢?」她微弱的聲音,隱沒在狂喊的人群聲中。
眼底,白玫的背影孤獨地在幽暗中挖掘,四周儘是漆黑,唯有朦朧的月光帶來一些光芒。媽媽不在了嗎?疼痛持續襲擊著紅玫:心絞難挨……須臾,她又陷入一片黑暗……
夜為什麼這麼長?風為什麼這麼大?天為什麼不亮?是世界遺棄了她們,還是她們遺棄了世界?天神、上帝到哪裡去了?
耳畔傳來村人的悲鳴……也有別人家的親人被埋在地底下了嗎?有人的親人和世界告別了嗎?她再無暇顧及旁人了……
一聲聲淒厲的哭嚎、一句句捶胸頓足的哀泣……平和的村子成了人間煉獄。
她也想哭啊——如果哭就能喚回她的媽媽,她願意流盡這生的每滴淚水……
可是怎麼能?她怎能多浪費一分體力去哭泣?她必須強撐著身、強撐著心,把媽媽救出來……
挖了多久?她不知道!早已麻木的心和手持續地動作著……她要挖、要掘,要搬、要找到石頭堆下的親人……
過了幾個世紀?天亮了——初生的陽光沒帶來新生的快樂……一個破滅的希望,換來—聲聲悲淒的哀嚎……
「葉老師!」江老師遠遠地見到倒塌的小木屋,脫口大喊。
幾個國小裡的老師結伴來了,他們看見一旁昏迷的紅攻,和對週遭不聽不聞的白玫。
她仍然挖著石塊,死命地想拖開木樑,彷彿對他們的到來無所知覺。
「葉樺老師還在裡面嗎?」江老師握住白玫的手,試著把她的神智喚間。
白玫失神的眼光對了焦,看見熟人,一直不敢流出的淚滑出眼眶。反手抓住江老師的手,她哀哀地對他懇求:「幫幫我吧!媽媽還在裡面,我挖了好久好久……求求你們,幫幫我吧……」
江老師—聽,立刻集合起所行的人,有效率地搬開石堆、橫木……終於住一聲吆喝聲中,大家全往同一個點眾集起來?
「找到了,葉老師在這裡!」
他們在壁爐前找到葉樺的屍體,她的手緊緊抱住相本……答案揭曉,一夜的希望落了空……媽媽選擇了父親而拋棄她們!
「你好狠心,怎能用這種方式去和爸爸相聚?」她的淚開了閘,再也關不起來,一滴滴、一串串……誰來告訴她,為什麼才一個晚上,世界就變了天?
昨晚,她還在窗前細數著枝頭上殘留的玫瑰花,想念著剛剛離開的皓塵,心底暗自估計他還有幾小時就會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怎會一回頭,屋子傾倒、玫瑰落盡,他們的共同記憶成了回憶。
昨晚,她還和母親、紅玫促膝長談,談父親、談皓塵,為何一個眨眼,她和媽媽就天人永隔……永無相見日?
「白玫,我們還要去救其他的人,你必須節哀順變,振作起來,別忘記紅玫受了傷,還需要你來看護。」江老師塞給她一條手帕,卻怎樣也抹不乾她汩汩流出的淚液。
她點點頭,彎身向每個老師鞠躬道謝,眼望著離去的人……振奮?說易行難啊……
看著躺在空地上的兩個親人,再也控制不住滿腹激憤,她痛心疾首,無語問蒼天——
為什麼獨獨讓我一個人全身而退?憑什麼獨獨挑中我撐起這場局而?老天爺啊!您欺我堅強、欺我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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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難隊伍來了,行人在搶救財產、有人不肯放棄地在瓦片堆裡尋找生命跡象、有人無奈地圍著殘破家園哭訴著天地不仁……
每張臉上寫滿了無助惶惑,不明白為什麼上天選中他們降下災禍?是試煉或是毀滅?
紅玫醒了,白玫去要來冰塊幫她敷著傷肢,兩個姐妹圍著母親不肯離去。
她們找來一盆清水,撕下衣服下擺,一遍遍幫媽媽拭去身上的灰塵,她們要把媽媽打理得乾乾淨淨,免得上了天堂父親認不得她。
「媽媽……爸爸來接您了嗎?如果來了,您就放心地和爸爸一起去吧!如果他還沒有到,就在我們身邊多待一會兒,陪陪我們,和我們說說話。」紅玫擦著媽媽的臉,輕輕喃語。
「媽媽,我會照顧好紅玫,別再操心我們,您操心了一輩子,應該放下重擔了……」
清水把白玫手上乾涸的傷口又沖刷出新血,刺痛感不斷地提醒了她,往後不管多艱難,只能勇敢的往下走,再無退路。
「姊……你又流血丁,痛不痛?」紅玫抓住她的手問。
「不痛,你的腳呢?救難隊員說等會兒道路一通就會行救護車上來?到時你先到醫院,我把媽媽送到殯儀館後,就到醫院陪你。」
她好想放聲大哭,不想這般鎮靜地安排一切,只是她沒有肩膀、沒有倚靠可以接收她的淚水……這個家只剩下她和紅玫了,她能不強作堅強嗎?
「姊……」紅玫哭了,她淚如雨下,卻哭不出滿腹心酸。
「乖乖,不哭,不要讓媽媽走得牽掛,媽媽會心疼啊!」抱住妹妹,她無聲地垂下淚滴。
說奸不哭的,怎余悲慟的心控制不了淚腺,說好不讓媽媽心疼的,怎奈無助的感情找不到歸依?她……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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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玫受寒了,紅腫的傷口讓她發著高燒,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嚇的白玫如熱鍋上的螞蟻。
喃喃囈語自紅玫口中傳出,她不知道該怎麼急救,只能不停不停地幫她換上冰涼的濕帕子。
她讓妹妹躺在自己的腿上,另一手不停地在母親的屍身上揮動,想趨走那些擾人的蒼蠅。
好累好累,好想有個人可以倚靠……
皓塵,她好想他,想念他溫暖的懷抱、寬闊的肩膀……想念他粗粗的大掌撫摸著她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