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惜之
「不!我不要你帶著疑問等我二十四小時。」他歎口氣,續道:「白玫,你有一雙和她很相似的眼睛。」
「她?」她不懂他的啞謎。
「她叫莊書瑾,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讀書,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長大將會成為夫妻,會生兩個小孩,會為著我們共同的目標努力。
「對於我們之間的愛情,雙方家長一直抱持正面態度,他們樂觀其成。
「大學畢業時,書瑾懷孕了,我們決定把結婚計畫提早,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們像忙碌的小蜜蜂成天忙婚禮、忙喜宴、忙著汲取我們的甜美愛情,沒有一刻停得下來,難得休閒下來的片段,我們就忙著織就美麗的婚姻夢。」
他的臉龐煥發著幸福光采,那是她從沒見過的神情。
「婚禮前一天,我說要帶給她難忘的記憶,於是,我帶她上陽明山,那天繁星閃爍,草叢裡有許多飛舞的螢火蟲,不只是人類,動物、蟲子也大唱戀愛進行曲。那天,我們好晚好晚才回家,一路上CD裡不斷奏山結婚進行曲,當時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說到這裡,他突然靜默下來,跌入回憶中的皓塵臉上帶著陶醉的笑。
白玫心疼地看著他,是什麼意外讓他們的愛情變調?她沒打擾他,任他在同憶中溫存那份早已不存在的快樂。
她該嫉妒的,但她嫉妒不來一份真摯的愛情,嫉妒不來他的幸福。
「大概老天看不過我們這樣揮霍愛情吧!硬生生地讓我們的愛戀變成了遺憾,」霍地,他的臉上浮上一抹難解的苦楚。
「發生了什麼事?」她輕問,深怕聲音一重,往事會排山倒海地襲上他的大腦,痛苦會潮湧翻騰地在他的骨髓中發難。
「一群飆車的青少年看不慣我們,攔截我們的車……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等我回過神時,書瑾已經躺在血泊中,
「當時我忘記自己是醫生,忘記該急救,我抱著她一路奔下山,我哭喊著救命……救命……
「我帶她到醫院時,她已經變得冰冷,我忘不了她在我胸前—點一滴死去,我忘不了我的雙手沾滿她的鮮血……
「如果,我冷靜一點,也許書瑾不會死,如果我不要帶她去陽明山……也許書瑾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我知道,書瑾的死我要負起絕大部分的責任……」他把頭埋入手中。
「不要這樣子,沒有人可以未卜先知,預測下一步。」她拿下他的大掌,輕輕地順開他緊皺的眉峰,
「這些年我在悔恨交加中度過,每個夜晚我在重覆的惡夢中醒來,一醒來我就看見我沾滿血腥的雙手……」
「過去了,都過去了,書瑾在天堂一定過得很好,她睜著眼在看你呢!看到你自傷,她的心也會疼、也會痛啊!你有沒有感受到她為你悲傷?為了她,你該打起精神好好地活著,把她來不及享受的快樂一起經歷啊。」
她不知該怎麼安慰人,只能把臉貼上他的大手,讓她的溫度染上他冰涼的心。
「那晚,我認識你,那種無從解釋的熟悉戚進駐我的心,知道嗎?那個晚上是我三年來第一次安穩無夢的夜晚。」
如果我的存在貽安慰你的心,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愛我,就讓我一直在你身邊吧!白玫幾乎衝動地脫口而出。
這個念頭,催生了她—直不願承認的情愫,它迅速地萌芽伸枝,牽絲攀籐,在她來不及回頭時愛情已茂密成林,再也否認不了。
從幾時超她已經悄悄地在他身上撤下情愛的種子?從幾時起,她已經不由自主地讓心隨著他而起伏?
從她忙著否認他的承諾開始?還是早在她招架不住他灼熱的眼光時?
「白玫,我無法對你說謊,這輩子我沒辦法再愛上任何人,因為我的愛情已經隨著書瑾的死亡而埋葬,但是,我保證我會善待你,盡最大的努力讓你當—個幸福的妻子。」這個承諾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極限了。
面對一個這樣至情至性的男子,她還能要求更多嗎?不能也不該啊!誰忍心要求專情的他變心?
天下老,情難絕。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他的結是死結,誰都解不開?此牛這些結將與他共存亡。
「白玫,我沒有輕許承諾,我是認真的,我認真地想要相你共度白頭。」
「回去吧!我等你回來。」她接受了他的承諾。
「你答應了?」他心喜若狂。
白玫點頭!
「是認真的?不再生我的氣?」
「我和你一樣認真。」牢牢交握住他的於,不知怎地,不敢放、不想放,總覺得這一鬆手,他們之間就成坎坷。
他感受到她的害怕,反身牢牢地地把她抱在胸前,他的唇印上她的額,喃喃低語:「等我、等我回來。」
慢慢地,吻順若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粱,直到嬌小的唇瓣。他輕輕地啄吻,吻小她一陣陣心悸。
他的吻加了溫,輾轉碾過她小小的雙唇,她的唇是乾淨、是清新,是讓他心疼的無助。不想放手,抱著她、擁著她、吻著她……讓時間就此打住,不再往前推進……
終於,他放開她,再次叮囑:「等我!」
第四章
約了莫叔晚上見面,皓塵加快動作,到公司走一趟,巡視業務推展狀態和企畫推行進度,與公司員工開了個冗長的會議。他很滿意,手下的各員大將都是值得信任的一流人材。
瞄瞄腕表,時間差不多了,他拿起手提電腦準備往莫叔公司去。
門板上輕敲兩聲。
「請進!」皓塵抬起頭來,發現不速之客居然是——他的父母親。
「你總算肯出現了。」父親冷聲說。
「爸爸、媽媽。」皓塵招呼出聲。
「黎總裁,久仰大名!」黎泰康語帶諷刺。「我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在短短的三年內,就弄出一間跨國企業,」
皓塵的保密工夫做的夠好,在外人眼裡德碩集團的總裁是他大學時代的好朋友——範文剛,也是現任的德碩副總裁。
「這是我的興趣,我早說過學醫並不適合我。」他不敢妄想溝通會有結論。
「對!說得好,你有主見、有自主權,我那幾間小小的破醫院哪能委屈黎總裁屈就。」明明是驕傲兒子的成就,可話一出口就變得尖酸。
皓塵沒答話,他打開桌上幾個文件夾假意忙碌。多少年來,他們父子早就缺了溝通管路,再多說徒增爭執。
「你這麼行,就把醫院的繼承權全讓給慕塵。」生氣兒子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好像從沒把他這個父親放在眼裡。
黎泰康的威脅顯得薄弱無力,這些年來的努力,皓塵的資產早已是父親的幾十倍,繼不繼承家業對他並不重要。
「這件事您全權作主,」
「說透了,你就是看不起我的醫院!」兒子蠻不在乎的態度刺激了他,他氣的暴吼怒叫。
「我沒這麼說。」
「你心裡分明這麼想。」他伸出食指,指向驕傲的兒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這個不孝子,我黎泰康是哪裡欺了天,教我生出你這個孽子。」他氣喪地跌入沙發中。
「是不是非要我放棄自己的理想來將就你,才叫做孝順?」
「何謂孝?順也!順父母之意才叫做孝。」他固執而堅持。
「那叫愚孝,盲孝!」
一來—往間,父子倆的火藥味節節攀升,艾芬再也看不下去,接口道:「別這樣子,各退一步吧!父子間有什麼好爭的呢?」
艾芬優雅的嗓音,將兩個男人的火氣降下幾分。
皓塵看著年過五十仍保持美麗的母親,纖細的身材、尊貴的氣質、犀准的言辭,在在顯示出她是鶴立雞群的女強人。
的確,這些年跟著父親經營醫院、應酬交際,她磨練出—身高明的交際手腕,輕易地周旋在純男人的醫界。
相較起來,樺姨就像一個單純慈藹的媽媽,她身上沒有香水味,五官沒有濃厚脂粉,幾條魚尾紋標示出她常笑的溫和性格,沉靜敦厚氣質則吸引旁人個由自主地想親近。她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性,
艾芬走近兒子身邊,拍拍他肩膀,細聲說:「別對我們這對父母不耐煩,我們也許冬烘、也許陳腐,但是,哪一對父母對子女沒有期待?我們期待子承父業、期待你和慕塵在醫界出人頭地,難道有錯嗎?」
「是我辜負你們的期待。」他沉著聲,忍下慍色。
「不!人各有志,你在商場上闖出這番天下實屬不易,這成就並非任何人可以辦到,我們以你為榮啊!
「我們來,不是要你放棄成就。早年,我們會反對你學商,是因我和你父親都不是商場上的人物,怕提供不了你資源協助。相對的,你若選擇學醫,將來你碰到困難我們都可以幫你承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