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席絹
當然,車伕老王更猜對了,小丫鬟接著必定是渾身顫抖。
然後,她就要尖叫昏倒了。這是老王權威的結論。
他等著,很不忍卒睹地等著這必然的結局。
許久許久許久……
就算要等非常久,但老王相信,等待的果實必定是甜美的。
終於,她開口了,她出聲了,她……
「你耍人呀!?別當我們外地來的好耍弄!你這個大叔太可惡了!胡說八這些什麼!」她罵人了。
咦?怎麼是這樣的情況?老王傻眼。
她不信?她怎麼可以不信?怎麼可以辜負他的期待?!他這麼好心把這件永昌城的最大機密說給她們這些外地人分享耶!居然一點也不感激,甚至還罵人,有沒有天理呀這!
傻眼完後,當然要為自己擊鼓鳴冤,他大聲叫道:「我才沒有胡說八道呢!全永昌城誰不知道春水街這幢『恬靜居』是間鬧鬼的屋子呀!你這小丫鬟不知好歹,居然冤枉我老王的一片好心,早知道就不跟你們說了!」
可這小丫鬟麗人也不是好唬弄的,加上她天生粗心膽子大,對那些鬼不鬼、神不神的事兒,崇尚眼見為憑。所以車伕老王的悲憤痛陳,可說是一籮筐地全給往河裡倒了,就是沒半分聽進她耳裡。只聽她道:
「鬼屋?有什麼證據?居然因為這種空穴來風的傳聞,就使得這間華美的宅子空置著,真是太糟糕了!小姐你說是不是?」嗤聲叫完,一張小臉又扭回馬車裡頭尋求支持。
可,馬車裡傳出來的卻是輕斥的嗓音:
「麗人,你無禮。車伕大哥是這裡人,自是比我們這些外地人還瞭解永昌城的情況,他基於好心的提點,我們該銘感於心,多加留意才是。你快些向車伕大哥道個不是。」
車伕老王聞言,當下差點沒感動得噴出男兒淚,覺得自己的好心終於有人賞識,真是沉冤得雪呀!還是當人家主子的有見識,小丫頭就差得遠啦!
丫鬢麗人雖然不甚服氣,但主子的話豈敢違拗?乖乖地道了不是,不敢再多說了。
憨厚的車伕哈哈笑地直說沒關係,心想她們必然是打消了對這間屋子的好感,自己真是做了件功德呢!馬車維持原來的速度在走,方向正是這幾位嬌客原來要去的地方——城北的李家宅院。李老爺正在那邊等著呢!
但,車伕老王料錯了。
就聽得馬車內傳出輕柔有禮的聲音——
「車伕大哥,麻煩你繞到那條街上,我想先去那幢名喚『恬靜居』的宅子看看。」
什麼?!還是要看房子?!
「啊,啊可是、可是……」車伕老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勞了。」有禮而堅定的結語。
於是,苦哈哈的老王,只得駕著他的馬車,淒慘慘地往鬼屋的方向——恬靜居而去。
怎麼這樣呢?怎會變成這樣呢?真是……真是……太沒成就感了!
聽到鬼屋,卻做出這樣的反應對嗎?對得起他老王嗎?!
這些嬌客一點都不合作,讓車伕老王好哀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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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城西,綠柳街的祝家,近來又開始大興土木。
在左鄰右舍妒羨的注視下,風光買下隔壁寬廣的空地,就要蓋出一棟比原來大屋更華美的豪宅啦!
不斷地換大屋,似乎成了祝老爺賺大錢之餘的消遣。這二十多年來,就見祝家從一間幾乎可稱之為茅房的草寮,不斷地換換換——小屋換大屋;草屋換土屋、木屋、石瓦屋的……一路換到金碧輝煌、閃閃發光。
這個人稱「金算盤」的祝志煌老爺子,雖非永昌城最有錢的人,但說他是城裡最有名的人卻是當之無愧;因為他可是永昌城的最佳勵志典範。
從窮到無立錐之地,到如今的富甲一方,他不是撿到萬兩黃金,亦非當了大官撈了肥缺。他這二、三十年來就是殷殷實實地從小營生做到大營生,從一個挑米擔的粗工,到如今的十來間知名商號的大老闆,勤儉刻苦一路走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不得不佩服的。如果這種人不能成功,天下間就不會有人成功啦!
再加上他的三個兒子近幾年來亦在商界有出色的作為,更添一筆虎父無犬子的佳話。
每個人都在說,這祝家的家業,再興旺上個五十年也不會是問題。因為那祝老爺的三個兒子呀,十成十承襲了乃父的篤實勤力;照這樣看下來,想不要賺大錢、過富貴日子都很困難。
自然,這樣前程似錦的三位年輕祝家公子,也就成了永昌城人眼中最佳的乘龍快婿人選了。雖然說目前祝家已經娶進兩房媳婦,僅餘一個指望啦!可富貴人家嘛,誰不求多子多孫的?納妾只怕是早晚的事吧?所以媒人婆還是天天上門叨擾祝家老夫人,無非就是想探個口風,給外頭那些有待嫁閨女、正引頸企盼的天下父母心尋個希望。
似今日這般景象,天天都會來上一次——
「哎唷!我說祝夫人哪、我的祝奶奶喲,您這三公於今年也二十三了吧?看在老婆子我天天上門的份上,您就好心點兒給我說說三公子想要怎樣的媳婦兒嘛!只要您條件開得出來,我林媒婆就鐵定能給您找到滿意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想夫人您心裡也是頗掛心的吧?都二十三歲了不是?」今天這林媒婆是打定主意非要問個明白不可了。她可不願廝磨了這麼久的工夫,最後卻給別的媒婆搶去這樁豐厚生意。
天天踏門過戶前來搶著牽紅線的媒婆不只眼前這一個,不過對祝夫人來說,這一個卻是最難纏的。別人多少還懂得含蓄的打探,可這林媒婆呀,就直剌剌得嚇人了。
祝夫人長年跟著丈夫做生意,當然也不是那麼好任人搓圓捏扁的,自有定見的她,知道該怎麼打消林媒婆的喋喋不休。她靜靜地啜了口茶後,才道:
「說到二十三歲,我倒想起來了,我那侄兒……就是則堯呀,林媒婆你記得的吧?我那大伯的獨子呀,今年也正是二十三了呢!我家老爺前些日子還惦著要留意他的終身大事,可最近委實太忙,一時竟給忘啦,真是不應該。幸好你提點,我才想起。我看就這麼著,先別說其它,就把我家則堯的婚事委託給你吧!你也知道我大伯、大嫂走得早,身後僅留則堯那丁香火……」
祝夫人說得正是興起,像是渾然不覺林媒婆的坐立難安,臉上的笑容甚至也垮下來了,一副很想逃的樣子,逕自地滔滔不絕。
就在這時,一道頤長的深藍身影正巧從大門口跨進來,原本欲直接轉往左邊迴廊而去的,但瞥見正廳有人,而且還是嬸母之後,立即邁步過來請安。
看到那清俊的身影移來,祝夫人心裡喜呼一聲:真是天助我也!
也不待他走進來,便起身連忙招手:
「則堯、則堯,來來來,這裡來!」
藍衣男子聽聞長輩叫喚,自是加快腳步過來,一下子就跨進了大廳,拱手請安著:「嬸母。」
祝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看似無比親熱,實則防他兔脫。牢牢地,教他縱想插翅也難飛。
「則堯,你回來得正好,嬸母正想找你呢!快來,趁著今日林媒婆也在,咱們就來把你的終身大事合算合算。林媒婆為人最是古道熱腸,方纔她還說呢,全永昌城的美麗閨女她都識得的,那正好!你這孩子一表人才,可是個堂堂美男子呢,嬸母當然要給你找個美娘子匹配……咦?林媒婆!林媒婆,你哪兒去呀?正要請你合個良緣呢……喲呼?!」
人已遠去,化為遠方的一抹小點,連個招呼也沒給。
「真是失禮。」祝夫人狀似若有所失地輕喃。
而無辜被挾持住的年輕男子這才弄明白自個兒差點被暗算掉,一頭冷汗汩汩冒出來,苦叫了聲:「嬸母,您這是做什麼?這樣驚嚇林媒婆不太好吧?」
祝夫人聞言,橫了他一記白眼。
「什麼叫驚嚇?我是給她生意做!誰知她跑得比飛還快。」
「您明知全永昌城的媒婆都不會肯接下我這樁禍事的。」他從嬸母腋下抽回手,將她扶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出口的話,又承接了嬸母的一記白眼。
「則堯,你這孩子又在胡說些什麼!我們堂堂祝家,誰不想攀親帶故來著?你沒看嬸母都快被那些不請自來的媒婆給煩死了嗎?」
「是瞧著啦,都是為了大光來的嘛!」明人前不說暗話,祝則堯一點也不以為忤地說著。祝大光是小他三個月出生的堂弟,如今永昌城人心中的金龜婿。
祝夫人聞言,兩道英氣的眉毛高高揚起,正是就要出言一頓訓的前兆——
幸而祝則堯乖覺,連忙接著說話,沒給祝夫人先開口的機會:
「嬸母,叔父囑我回來拿帳簿去鋪子裡核對,正等著呢!我不能多做耽擱,叔父會訓人的,回頭待侄兒得閒了,再來恭聽嬸母教誨。」嘴裡誠意十足,眼神更是情真意切,就是那快得幾乎可說是在飛的疾去步履露了餡。最後一個字說完時,他人也從大廳的側門閃個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