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陶陶
他忍著背痛,抱起惜兒,走到窗邊,梅秋菊舉起斧頭,她必須砍斷鎖練,而且最好是一次就成功,因為愈多的聲響,愈容易被人發現。
恐懼及緊張給了她力量,她用力地揮向鎖練,「鏘!」一聲,練子應聲斷裂,梅秋菊因強烈的釋懷而差點癱在地上。
她丟下斧頭,快速扯開練子,讓羅炎抱著惜兒走出來。
「快點。」梅秋菊緊張道,她將棉襖披在兒子身上,伸手抱過惜兒。
惜兒眨眨雙眼。「姨……」
「別說話。」梅秋菊安撫道,迅速替惜兒穿上棉襖,腳下的步伐不曾停歇。
藉著月光,他們順利來到後院,梅秋菊抱著惜兒上了馬車,羅炎坐上駕駛位,迅速駕著馬車離開。
梅秋菊這才放下心。潘桂花一定沒想到她會起來反抗,因為她一直都是那麼認命;但也多虧她的軟弱,潘桂花才沒有提防她,也沒派人守著柴房,他們才能走得如此順利。
但是潘桂花第二天若發現他們逃走,一定會勃然大怒,而且會立刻派人追來,所以他們必須兼程趕路,絕不能讓他們追上,否則一切都完了。
「姨,我們要去哪?」惜兒仰頭問。
「去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地方。」她疼惜地撫著惜兒的額頭。「梅姨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們。」
惜兒頜首道:「好。」她似懂非懂地抱緊她。
梅秋菊由窗口望出去,看著皎潔的月亮,在心裡忖道:小姐,你一定要保佑我們。
「給我力量,小姐。」她呢喃。
羅炎駕著馬車一路往人煙稀少之地狂奔,不敢稍作停歇,餓了就吃梅秋菊帶的乾糧。
第二天晚上,他們不得不在一偏僻的山區客棧稍作停歇,因為馬匹已經太累了,再者今晚烏雲掩月,夜色昏暗,不適合趕路。
他們三人只租了間客房,梅秋菊趁此為羅炎上藥,在看見兒子滿是傷痕血痕的背時,不禁潸然淚下。
「都是娘沒用。」她哽咽。
「梅姨不哭。」惜兒拭去梅秋菊的淚。
「我沒事。」羅炎說道。「過些日子就結疤了。」
梅秋菊拭去淚水,示意羅炎坐下,盛了一盆水,替他擦背,將血漬輕輕抹去;惜兒也拿塊濕布,站在羅炎胸前,擦著他胸膛的傷痕。
羅炎瑟縮一下,惜兒吹吹他的傷。「不痛,不痛。」羅炎扯出一抹微笑,拂去她臉頰散落的髮絲,惜兒擦擦他的臉,高興的笑著。
羅炎溫柔的順順她的發,梅秋菊綻出一抹笑容,他們一家子終於可以平靜過日了。她灑些藥在羅炎背上、胸前,再拿出她刻意帶出來的紗帶為他包裹。
「惜兒的傷?」羅炎擔憂的問。
「早包好了。」梅秋菊微笑,待在馬車裡的那段時間,她已處理好。
惜兒點頭。「一點都不痛喔!惜兒都沒哭,對不對?姨。」
「是啊!惜兒很勇敢。」梅秋菊微笑,她將刀傷藥、繃帶全收進包袱裡。
羅炎摸摸惜兒的頭頂,惜兒笑著坐在他腿上。
「我去叫些吃的上來。」梅秋菊說。
「娘,不用了,咱們吃乾糧就行。」
「沒關係,難得吃些好東西。別擔心,娘的錢夠咱們用上好一陣子。」梅秋菊曉得兒子憂心之處。
「我餓了。」惜兒說道。
梅秋菊笑道:「梅姨這就去叫些好菜。」
「好。」她愉快地嬌笑。
梅秋菊走出客房,下了幾個階梯,就瞧見五、六個人走進客棧,她瞥了一眼,臉色驟變,立即轉身奔回房間。
她推門而入,急急道:「快走,僕役追來了。」她拿起包袱。
羅炎立即抱起惜兒走出客房,梅秋菊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又回頭拿走桌上的燭燈,他們步至廊道時,還可聽見家丁向掌櫃詢問的聲音。
他們迅速溜至馬棚,套好軛挽,羅炎將惜兒抱入車內,他和梅秋菊則坐在前座,立即駕車離去;沿途梅秋菊拿著燭燈照路,今晚月亮隱沒,一片漆黑,若無燭火照路,根本無法前行。
馬車一逕兒的往山區奔去,梅秋菊不住回頭望,後頭隱約的燈光讓她志忑不安。
「他們追來了。」她緊張的說。
馬車疾速往前奔去,羅炎催著馬匹,希望它再跑快點,他們的速度愈來愈慢,他知道馬匹還沒自昨天的疲憊恢復。
「娘,燭火舉高點,看不清山路。」羅炎說道。
梅秋菊舉高燭燈,才發現這山路彎彎曲曲,她的左邊黝黑一片,像是一片樹林。
突然,一個急轉彎,梅秋菊驚叫一聲,想抓東西穩住自己……
「娘──」羅炎迅速伸出左手想拉住她,但為時已晚,她被甩了出去。
他立刻拉韁繩;而在梅秋菊摔出去的同時,四周立即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見五指,下一秒,馬匹嘶鳴一聲絆倒在地上,馬車頓時翻覆,惜兒驚得放聲尖叫。
羅炎自駕駛座上摔下,滾在山路上。惜兒自馬車窗口爬出,顫聲喊道:「炎哥哥──」她被撞得好疼。
羅炎忍痛爬起。「我在這兒,惜兒別亂動。」他循聲摸索著找到她,惜兒害怕地抱緊他,「別怕。」他安慰。
羅炎聽見馬匹站起,往前奔去,他想阻止時已來不及,恐是軛挽鬆脫了,馬匹才會逃離。
羅炎抱起惜兒慢慢往左靠近,他喊道:「娘──」
沒有回音。
他再接近一些,惜兒也不停喊叫,但仍無回應,可是後方的馬蹄聲卻愈來愈接近,羅炎心急如焚,他抱緊惜兒,立刻做出決定,方才在燈熄的剎那,他瞥見右手邊有個大石頭可以往上爬上山坡。
他想一下位置,快速往前走,差點被路中突起的石塊絆倒,這一定也是讓馬車翻覆的罪魁禍首。
當他踢到岩石時,立刻手腳並用地攀上山林,這時,剛才聽到的馬蹄聲已近在咫尺,惜兒戰慄地抓緊他,羅炎一個翻身躍上林子,同時急促的馬鳴聲響起,詛咒聲也隨之而來。
「該死,差點便被這馬車絆倒。」其中一人道,他舉高燭火注視躺在路上的空馬車。
「下來瞧瞧。」另一人翻身下馬,他拿著燭火檢視馬車四周圍。「看樣子他們是騎馬逃走了。」他盯著往前行的馬蹄印。
「說不定他們翻落山谷,馬匹自行逃走了。」第三人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走向左側,俯看著漆黑一片的山谷。「這滾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我贊成胖子的看法,方才似乎聽到他們的叫聲,想必是跌落山谷了,要下去瞧瞧嗎?」第四名矮小男子拿了顆石塊往山谷丟下,只聽見石子不停向下墜落的聲音。
「老天,這山谷可真深。」最後他們才聽見石子落水的聲響。
所有人全瑟縮一下。「我看咱們明早再來,現在這麼暗,萬一有個閃失就『咻──啪』。」其中一人做出落水的音效。
當然,他的提議獲得所有人贊同。「那就先回客棧。」胖子翻身上馬,首先掉頭離開,其他人陸續跟進。只見他們的燈火漸行漸遠,最後,四周再度暗了下來。
羅炎立刻抱著惜兒由林子下來,方纔他們的話讓他憂心忡忡,如果下面深不可測,那娘……
「姨掉下去了怎麼辦?」惜兒含著淚水,哽聲道。「這裡好黑喔!」
「別怕。」羅炎摸摸她的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惜兒打個噴嚏,抱緊他。「這裡好冷。」
羅炎摸索著翻倒在地的馬車,鑽了進去,他們今晚恐得在這山區過夜了,明天一早,他再去找娘,希望娘平安無事才好。
他拉開身上的棉襖,將惜兒環在懷中。「還冷不冷?」
「不冷。」惜兒偎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
羅炎靠著馬車,試著忽視背上傳來的痛楚。
四週一片寂靜,但下時會聽見狼嚎聲,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那是什麼?」惜兒左右張望,想找出聲音的來源。「會不會咬人?」
「惜兒快睡。」他疲倦地歎口氣,茫然的未來讓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原本他們有美好的計畫及憧憬,但如今全出了差錯,使他無所適從,也不知該怎麼辦?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好怕!」惜兒揉揉鼻子。「我想娘,還有姨,她們都不見了,都不要惜兒了。」她仰頭道:「炎哥哥,你會不會也不要惜兒?」她吸吸鼻子,害怕的摸摸他的臉,四周太暗,她看不到他。
「不會!」羅炎輕聲道。
「真的嗎?」
「嗯。」他保證。
「打勾勾。」她抓起他的右手,與他約定,勾手後,她才覺得安心。「不可以離開惜兒。」她慎重的說。
他撫著她的秀髮,露出一抹笑容,他似乎也覺得好多了。不管怎麼樣,他們至少還有兩個人,而不是他一個人單獨面對這一切。
「睡吧!」
「嗯!」惜兒偎緊他。「惜兒最乖了。」她打呵欠。
「明天我們再去找娘。」他的下顎靠著她的頭頂。
她磨磨他的頸項,含糊地應了一聲。羅炎閉上雙眼,卻無法入睡,如果明天找不到娘,他和惜兒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