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唐可親
「你是幽篁園裡的婢女嗎?」少年不答反問。
「啐,我看來像婢女嗎?我可是客人哪!」她撇撇嘴,有些不悅。
臭唐凜霜!都是他硬要她穿上婢女的衣服,才會害她被人誤認成婢女。
「真對不起,是我搞錯了。」少年揚起燦爛的笑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他還道了歉,她心中的些許不悅也就煙消雲散了。
「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是誰,為什麼叫住我?」
「喔,我叫唐凌霄,是唐門的十三少爺。」他微微一笑,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向她,「我想請你幫忙把信帶到幽篁園裡,交給我的哥哥唐凜霜。」
她的手原本已經伸了出去,聽到唐凜霜的名字,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隨即縮了回去。
「他是你哥哥,幹嘛要我幫你轉交?你自己拿去給他就好了。」
難怪這個唐凌霄看來很面熟,原來是長得像唐凜霜!不過他們兄弟倆的性子倒是全然相反,一點也不像。
「我也想自己拿給他,可是他不准我進幽篁園,而且……」唐凌霄的笑臉瞬間變得黯淡,低聲道:「而且他不想見到我……」
「嘖,他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弟弟!」她皺皺眉,為唐凌霄打抱不平。
「這不是我哥的錯。」他搖搖頭,再度遞出了信,「姑娘,麻煩你幫我把信交給他好嗎?」
「好吧,我幫你拿給他。」她伸手接過信。
「謝謝你。」他重展笑容,問道:「對了,還沒請教芳名。」
「我叫溫暖兒。」
「溫姑娘,有勞你了。」他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溫暖兒聳了聳肩,把信塞進衣袖裡,帶著愉悅的心情邁入幽篁園。
※※※
雖然記著要把信交給唐凜霜,但是溫暖兒跟在殘夏身邊忙了好一陣子,始終沒見到他。
快到午時的時候,她借口早飯沒吃飽,央求殘夏讓她提早休息,然後便溜進了廚房,準備進行她的計畫。
?就跟整座幽篁園所有的佈置一般,廚房也是乾淨雅潔,裡頭的廚子們即使是在忙碌中,動作仍是從容俐落。
溫暖兒觀察了一下,挑上了一名正把醬油從甕裡舀進罐子的幫廚。
她搬出肚子餓當借口,自願幫忙舀醬油,請那幫廚炒點小菜讓她止饑;那幫廚不疑有他,當即離開去取佐料。趁著這個空檔,她舀起一匙醬油,背轉身子,對著醬油呸呸呸的連吐了三口口水,然後才裝進罐子。
嘿嘿嘿,口水這種東西,她自己吃到了不打緊,別人吃到了也不會生病,但是唐凜霜如果知道他吃的菜裡面有她的口水,肯定會氣得半死!
越想,她越是得意,快手快腳地裝滿了罐子,裡頭或許有半匙的份量都是她的口水呢!
※※※
到了午飯時間,唐凜霜終於出現了。
飯菜送上來以後,溫暖兒發現裡頭有紅燒鯉魚也有燉肉,這兩樣菜都少不了醬油,當然也就少不了她的口水囉。
她心中暗暗偷笑,表面上卻不露絲毫痕跡,免得讓唐凜霜發現不對勁。
等到他吃完了,她就把口水的事告訴他,不知道他會氣成什麼樣子呢?哎呀呀,真是教人期待呢!
忽地,她想起了唐凌霄拜託她的事。
考慮到唐凜霜大怒之下,可能會把她趕出去,她決定趁現在先把信交給他,免得他吃完以後,她因為太過得意,忘了先提信的事就講出菜裡有口水。
「喂,你弟弟要我把信拿給你。」她抽出衣袖裡的信,甩了甩,隨口道:「你們兩個長得挺像的,不過唐凌霄做人比你好多了。嘖,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兄弟怎麼會差那麼多呀!」
話剛說完,就聽見堂上眾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氣,神色惴慄。
溫暖兒對眾人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轉頭想要詢問一旁的殘夏,她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向來沉靜的容顏多了驚慌。
詭異的沉默擴散,卻止不住她的好奇。
她將目光調向唐凜霜的位置,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竟已來到了她的面前,無聲無息,猶如鬼魅。
「你……」
話剛出口,忽見冷光閃耀,幻化成干百道銀芒,在她的手邊竄動,片片雪花般的紙屑隨之飄散。
須臾,銀芒台而為一,倏地指向她的咽喉。
「收回你的話。」森冷的語氣猶如霜刀,劃破岑寂。
她怔怔地望入他的眸。
幽闇的瞳仁閃過嗜血的殺意,那雙素來冷漠的眸子此刻下再無情無緒,燃燒著狂烈的怒火,彷彿一觸及便會灰飛煙滅。
然而,震懾她的並不是他的怒氣,更不是那抵住她的劍鋒,而是他藏在憤怒之後的悲傷與恨意。
「你……要我收回什麼?」話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好輕好輕,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她不懂,不懂自己在怕什麼。
更不懂的是,激怒他不是她一直想做到的嗎?為什麼她不覺得開心得意?
雖然那幾句都是無心的話,可是既然惹惱了他,她就該感到高興呀!
為什麼不呢?
為什麼?
隨著心底一聲聲的疑問,她凝視著他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覺間顯露了她的迷惘。
迷惘,原該是她對自己心事的反思,然而,唐凜霜卻誤解了她的意思。
她的迷惘,變成了對他的質疑。
依稀,他又見到一張張鄙夷嘲弄的猙獰臉孔,這些臉孔慢慢重疊,最終和她的容顏化作一體。
劍尖前遞,腥紅的血緩緩滲出。
頸上的刺痛喚回了她遠揚的心緒,她驀地回神,震驚地退開半步。
「你想殺我?!」
微顫的語音打破了他的恍惚。
當劍尖上刺目的紅映入他眼中時,他斂去眸底不該顯露的情緒,再度恢復成原本的冷漠,只是仍揮不去眉宇間淡淡的沉鬱。
他一揚手,染血的劍尖擦過她的衣袖,抹去了血跡,隨即化成一道銀弧,扣在他的腰際。
他孤傲地挺直了背脊,斜睨她一眼,旋身遠去。
無言地凝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她捏緊手中僅存的一小截信封,在眾人責怪的眼光中,緩步離開。
※※※
跨出了幽篁園,唐凜霜的腳步陡然加快,恰如他雜亂翻騰的思緒。
對他而言,溫暖兒不過是名無足輕重的女子,即使如此,她言語間透露的輕蔑仍勾動了潛藏在他心中的過往。
無人敢提起的禁忌一旦被觸及,他才發現過去依舊牢牢的束縛著他,陰暗的回憶是一副沉重的枷鎖,讓他無法擺脫。
或許,這是因為……他從來不曾想過遺忘。
就算想忘,又如何能忘?
至今,他仍記得母親的鮮血流過他手掌時的感覺,溫熱而濕粘……
他伸手在衣袖上抹著,彷彿這樣就可以擦去記憶中的血跡,但終究徒勞無功。
然而,即使真能抹去又如何?過去並不會改變。
急促的步伐突然停下,寒冰似的眸光無情地射向擋在路中央的男子。
「閃開。」
「不閃又如何?」唐月劍神色自若地挑眉,全然不將他當作一回事。
唐凜霜劍眉一軒,傲然昂首道:「你我還有幾筆帳尚未清算,你想現在解決嗎?」
「火氣這麼大,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了凌霄的婚事?」唐月劍斜睨著他,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弧,「你在妒忌凌霄吧?雖然他今年才十六,而且還在守父喪,但是已經有一堆名門世家搶著要把女兒許配給他。想來是看準了凌霄才是二房的正統繼承人,你不過是暫時幫他顧著當家的位子。」
頓了頓,看到唐凜霜的神情愈發冷肅,唐月劍微微一笑,「之前我在路上遇到凌霄,他說他把四嬸娘家寫來跟四嬸商議婚事的信,托人轉交給了你,想請你這個哥哥幫他下決定。不知道你決定的如何呢?」
「不關你的事。」唐凜霜一臉漠然。
「三哥。」唐月劍喚著,語氣裡盈滿嘲諷,「你可別因為私心而阻礙了凌霄的婚事。」
「如果你擋路只是要說這些,那麼你現在就可以滾了。」唐凜霜冷冷地橫了唐月劍一眼。
傲然的表相下,他原已紛雜的思緒卻因這番話而更加錯亂,但他絕不在他面前示弱。
唐月劍也不多作糾纏,挑了挑眉,退到一旁,任由唐凜霜離去。
他離去以後,唐月劍原本打算回到居所,但心念一轉,卻定往相反的方向,沿著他來時的路往幽篁園而去。
走沒多久,就看到溫暖兒匆匆忙忙地奔來。
這時,她也瞧見了唐月劍,立刻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了他面前。
「唐四哥,我正要找你呢!」
發現她衣袖上沾有血跡,脖子上也殘留著已經凝結的血跡,他詫異地問:「你怎麼受傷了?」
如果他沒看錯,那傷痕應是劍尖所致。莫非是唐凜霜下的手?
「我糊里糊塗的把唐凜霜給惹毛了,結果……」她撫著傷處,想起唐凜霜當時的神情,心微微一顫,兩彎月眉不自覺地緊鎖。
「傷得怎樣?要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