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染香群
不是說不問世事?這真人也知道太多了……不知道為什麼,靈虛對神隱的態度居然讓他有些不快,不過他還是壓抑住這種不悅,「自當如此。朝廷也追拿神隱已久,能得武當助力,更如虎添翼。若有什麼異狀,還請貴派告知。」
「這個是自然的。鬼捕大人,請入內奉茶。」靈虛又恢復溫柔可親的模樣,「追捕神隱,還望您多多助力。」
無拘客套著,隨著靈虛入內室。望了望那把銳利充滿殺氣的劍……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在他心底盤旋著。
第一次,他覺得神隱似乎走入了一個精細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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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把劍!
麗剛悠哉的在峨嵋的禪房欣賞剛盜來的破棺真劍。劍出鞘,靄靄含輝,如珍珠玉石,寶光流轉。輕彈劍身,嗡嗡然如琴箏和鳴。
妙的是,這把名劍無鋒。
果然是武當鎮山之寶。大巧無鋒,端的是御劍氣而行,不傷人性命。真真是道家慈悲為懷的意旨。
但是……為何慈悲為懷的武當派要強擄兒童?
她接獲血書明察暗訪,發現強擄二十一個兒童是真。但是官府不受理,失子父母上官衙,連案子都沒留文字記錄。
越查越疑,這些孩子都是卯年卯月卯日卯時生的。他們強擄這些孩子做啥?人口販子擄兒童並不少見,她透過三姊的管道查了又查,發現是武當派透過人口販子擄的,這就更奇了……
這些大盜雖然下入流,卻怕三姊怕得要死,說啥也不可能給假情報。甚至她還拿到了幾張書信,核對筆跡,果然是武當掌門發出來的。
她苦苦思索了一夜,想不出結果。
天一亮--
她雖一夜未眠,但是心情大好,精神奕奕的吃齋飯,只見峨嵋的弟子竊竊私語,她滿臉甜笑,「姊姊們,有什麼好玩新鮮的消息?」
她長得甜,姊姊長、姊姊短,哄得峨嵋弟子都喜歡她,來小住幾天,上上下下倒混熟了一半多。
「武當出了大事了。」只當她是林神醫的女兒,峨嵋弟子也不防她,「聽說神隱昨夜兒盜去了破棺真劍。」
「哎呀,怎麼會這樣呢?」她張大眼睛。
「不過,神隱失手了。他盜去那把劍,可是假的。」另一個女弟子吃吃的笑了起來,「武當誓言要拿下神隱呢。送信給我們師父,要我們幫著抓神隱。」
「哦,這樣啊。神隱可插翅也難飛了。」這把劍是假的?武當侮辱她的眼光嗎?
「不過誰知道神隱長什麼樣子呀?」女弟子們開始說笑起來。
「呵,不過武當想抓人,又發了追殺令,我想還是抓得到吧?」
「師父也要我們下山去找可疑的人呢。我們這下子可有機會出外玩兒了。」
「妳就只想著玩兒,神隱可是很兇惡的。」
「嘖,妳又知道了?妳見過?說不定是個翩翩佳公子……」
「噗,搞不好是滿面鬍子的汪洋大盜……」
麗剛跟著說笑,眼神卻森冷了下來。士可殺,不可辱,侮辱她的眼光……她神隱的面子往哪擺?
這把若不是破棺真劍,她願意把劍吞下去。武當明明就是怕丟臉,捏造假劍想充面子是吧?
雖然是個陷阱,賭上神隱的名聲,龍潭虎穴她也要闖一闖。
我看你有幾把假劍。就是盜光全武當的劍,也不容你們輕視「神隱」。
她那帶點邪氣的甜笑又露了出來,這個時候的她,分外的美麗。
第二章
靜靜的蹲伏在梁下,她的呼吸調整得悠長而靜謐,將氣息降到極低。
距離預告還有六個時辰,她已經耐性的在安放「假破棺真劍」的大殿守候多時。
銳利的眼神注視著寧靜的大殿。這次武當派將假破棺真劍出鞘,明晃晃的擺在大殿中間。四周沒有任何人看守--表面上。
她算了一下,窗外的弓箭手、地板下的伏兵,樑上兩人一組緊張的守衛……說這個大殿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
但是這麼多人精神緊繃的注視著那把劍,任誰也沒辦法熬過六個時辰保持精神面的鋒利。
但是她可以。她讓自己沉靜下來,氣守丹田,閉上眼睛。遮斷虛偽浮面的感官,才能真正「看見」。
在黑暗中,她看得到每個伏兵的所在處,聽得到他們細微的呼吸和接近氣音的交談。松風吹過這個悠久的道觀,像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在她坐禪的時候,內在的感官反而如炬火般清晰,清晰到可以聽見遙遠山門外,武當入門弟子打水的聲音……
和一聲稚嫩的叫喊。
她倏然睜開眼睛,靈妙的眼眸閃了閃,更專注的傾聽。只有無盡的沉默。
羽翼飛揚,宛如一片影子的母獵鷹飛到她胳臂上。
她在心裡問著這只不受她豢養,卻忠心耿耿的獵鷹朋友,「鷹兒,妳可聽見什麼?」
獵鷹偏著頭,斂翅。
那聲音非常微弱,並且馬上被掩蓋住了。但是,這不該屬於武當道觀裡的聲音。
她幾乎把武當內外都勘查過了。沒有兒童。
一陣悲風從樹梢盤旋,將無助微弱的哭喊送進她靈敏的耳中,「娘……」
戛然停止。這種沉默,有死亡的氣息。
盜劍不重要,神隱的名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答應過娘的。盡她一點點的力量,就盡她能盡的力量。
悄悄的,她離開了大殿。
「鷹兒,血。」她咬破指頭,讓獵鷹看著自己湧出的鮮紅,「血的味道,在哪?」
她那默契十足的朋友,展翅盤旋了幾周,飛向後山。她擰眉,那是靈虛真人的閉關處。
踏遍武當勘查,她獨獨沒有踏入靈虛閉關的所在。一來,靈虛內功已臻化界。
嫻熱天下所有武學的母親,常講江湖軼事當床邊故事哄女兒們睡覺,耳濡目染,她對天下武學盡知七八分,知道這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旁人誇她武學奇才,她很清楚自己就仗著一點天分,將輕功練得出神入化,實在內力囿於年紀,招式花俏唬人而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她稚嫩得跟嬰兒一樣,無所遁形。
若是摸到靈虛的住所,絕難全身而退。
再者,靈虛清譽在外,自束髮為道以來,慈悲為懷,排憂解難,跟父親一樣都是俠者風範,父親和他一直都是至交。雖然見面少,她還讓靈虛真人指點過內功心法呢。
說什麼她也不願意相信,這件強擄兒童的醜事,會跟閉關修練的道長有什麼關係。
但是鷹兒不住的在靈虛的禪房盤旋。獵鷹不會說謊,跟人是不一樣的。
她那和藹的靈虛伯伯,房裡有著血腥味。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潛入號稱「天下第一俠」的閉關處。武當建在陡峭的崖上,而靈虛的閉關處,又在另一峰,瀕臨著千百仞的懸崖。
這陡峭的山路難不倒她,艱難的是,如何避開靈虛的耳目。
從來沒有這麼謹慎過,她宛如一道影子,鬼魅般飄到血腥味濃重的禪房外,小心翼翼的舐破了一小塊窗紙,往裡面張望……
「夠了,別弄死了。」靈虛端坐在蒲團上,「這二十一個孩子不容易弄到。風聲緊,弄死就沒得找了。」
背對著窗的白衣男子抱著睡著的小孩子,懶洋洋的聲音煞是好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有股森森寒意,「這樣不夠的。」
「不夠也得夠!」靈虛動怒起來,「你當我沒看過太陰經?卯童血只是練功的引子,你給我當飯吃!去把孩子抱過來!敷上金創藥,多吃些補血的補品,一個月後再換他!」
一門人畏縮的過去抱孩子,「……道長……沒氣了。」
「該死啊……」靈虛過去搶下孩子,「你幾乎咬斷他的咽喉了!雲娘呢?去叫雲娘過來,就算癡呆也沒關係,救活他!」
那軟垂的孩子咽喉上有著深深的齒痕。
喚做雲娘的婦人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在孩子的百會穴下了一針,那孩子立即甦醒,哭了起來,可憐一點聲音也沒有。
麗剛極力忍耐,屏住氣息,但是眼淚不聽話的落了下來,滲入她的面罩。
即使是這樣輕微的聲音……那白衣男子轉過身,炯炯的望著她。
是怎樣的視線--竟讓她全身都冷得發抖?不是恐懼,絕不是。而是真正的,發寒。
那白衣男子面白如霜,除了頭髮和眉毛是黝黑的,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整個人……像是雪捏的娃娃似的。美絕了……甚至可以說,比女人更美更艷……
但是他瘋狂的眼神……野獸都比他有人性。
就這麼一瞬間的疏神,這個錯誤幾乎使她致命。
雖然已經機警的往後躍,她還是讓暴風雪般的掌風隔窗襲擊,像是個破娃娃般往後飛去,一直撞到古松才摔下來。
饒是應變迅速,避開了心脈,又隔窗受襲,但是她的右肩已經凍得舉不起來,一陣陣極寒的刺骨疼痛,隨著右肩擴散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