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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秋風醉

    師父說,學武後便不怕被人欺侮,好處甚多。

    但師父漏說了一樣--練武,不輕鬆。

    每日扎二、三個時辰的馬步,只是基礎。屋後的庭園內有一排長木樁,上頭的雪水全結了冰,滑溜不堪。扎完馬步,師父便帶他至那兒練功。

    「『流雲劍法』之所以稱為『流雲』,乃因其形如流雲般變幻萬千,教人捉摸不透。練本門劍法,最要緊的是要身手敏捷,若身形沉滯,便使不出『流』的意境了。」見他神色茫然,秦涼道:「日子久了,你自會明白。『流雲劍』注重的不止劍之形,同時也得搭配本派獨門輕功,方能使出精髓。這輕功有個淺白的名兒,叫『不沾雲』,意指使得好,便如自雲端上滑過而足不沾雲。若將這項輕功學成,你便算藝成一半了。」

    伸手指著那排木樁,又道:「往後你便每日來回不停地走這排木樁,直到能在上疾奔而不落地為止。」

    他依言而行,一日總要摔個近百次,所幸地上積雪深,才不至受傷。

    漸漸地,他的步伐純熟了,由一開始踩過五根樁便跌下的拙樣,至現不可以平穩地度過半排木樁。

    在努力不懈的勤練下,幾個月後,他終於成功了!興匆匆地找來師父,帶著點炫耀的意味,在其面前演練一次,盼能搏得讚許。

    秦涼笑著點頭。「不錯。你根骨佳,加上練得勤,自然學得快。雲深當初也用去同你差不多的時間呢!」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雲深」這個字眼,卻不是最後一次。

    後來,他總算知道「雲深」是什麼了。

    那是他已藝成下山的師姐--紀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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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軒滿十五歲那年,已將「流雲劍法」和輕功「不沾雲」學全。師父要他下山闖一闖,見見世面。

    下山前夕,秦涼帶他至一面高大石壁前,有些感歎地道:「沒想到這麼快已五年過去了。五年前,我才送走你師姐呢!」

    「師姐」這兩個字,使他眉心微微地蹙了一下。

    這位素末謀面的師姐是師父的得意門生,師父時常提起她。

    他溜過冰樁時、他邁過急流樁時、他體會出「流雲劍法」第一式時……這位師姐沒一次由師父口中錯過參與。雖說師父從未說過她優己劣,但他仍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他做得好,師父怎老說師姐如何如何……

    對這位師姐,隱隱、隱隱有些敵意。

    「下山後,你至蘇州季家莊,找你師伯。」秦涼交代。

    「是。」

    「徒兒,你劍法已學透徹,現今就差火候,這點為師是放心的。你性子雖不夠沉穩,但為師相信你自有分寸。下山後凡事三思而後行,切勿莽撞,以免惹禍,明白吧?」

    「徒兒明白。」他唇畔微揚,師父仍將自己當孩子啊。

    秦涼瞅著他半晌,臉色難得的嚴肅。「往後行走江湖,你打算秉持什麼信念?」指向面前的高壁。「給師父一個字,刻於此上。」

    他微微一笑,知道師父此舉半是考驗自己的功夫,思索片刻,抬足在石壁上一點,急躍而上,拔劍在面前石壁上方迅速刻起字來。石壁堅硬,長劍雖利,若無內力灌輸其上,也只有磨損的份;他此時功力已有一定修為,劍尖隱含氣勁,劃石如紙。

    最後一撇完成,他一個翻身,飄然落地,姿態優雅不俗。

    秦涼抬首瞧那足足有人身高的字,抿唇淺笑。「五年前,你師姐在對面崖邊刻了個『情』字,你待會兒下山時可順道去瞧瞧。」

    聞言,他孩子氣悶悶地想:臨別在即,師父卻還只念著師姐……

    沒察覺他的心思,秦涼半開玩笑地道:「在未闖出一番名號前,勿回來見我,知道嗎?」仰望那字,又道:「待你回來,再告訴為師是否有遵循你現下刻的字。」

    他微笑。「弟子遵命。」

    二人道別後,他施展輕功,自峭壁上半溜而下。

    目送他的背影成為一個黑點,秦涼心生感觸:哎,想當年攜他上山,他可膽怯得緊,緊環自己頸項的力道足以勒死人,如今卻將陡壁當平地似的……

    再抬首,瞇眼瞧石壁上那被日頭照得微微發亮的字。

    那,是個「義」字。

    唇一勾,輕輕笑了。呵呵,一對有情有義的師姐弟呀……會在江湖上有何作為呢?雲深若見到她師弟,肯定會很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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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的長途跋涉,秦軒總算抵達蘇州季家莊。

    莊主名叫季明峰,相貌清瞿,雖年近中年仍丰采不減。他膝下有一子一女,男俊女俏,兒子季秀鴻現年二十,女兒季秀菁則即將及笄。

    當晚,季明峰替秦軒設宴洗塵,他的一雙子女和門下弟子全數到齊,足見盛重。

    酒過三巡,季莊主笑道:「聽說我又多了位新師侄,今日一見,果真一表人才。不禁使我想起五年前,雲深侄女初來這兒時的模樣。她在此住了半年,便隻身出外闖蕩了。想不到才一眨眼,又這麼些年過去了……」言下有些感歎。

    「雲深師妹這五年倒也在江湖上闖出些名堂,加上她廣結善緣,朋友廣及五湖四海,算是我們這輩中的佼佼者了。」季秀鴻讚道。

    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談論的淨是對紀雲深的激賞,秦軒聽在耳中,不由得有些氣悶。

    「爹、大哥,你們倆別只顧著說雲深姐,怠慢了客人。」出聲的是開席以來便安靜端坐的季秀菁。

    季家莊上下以習武出名,即便是一般的家丁、丫鬟也懂得一招半武,唯有季秀菁自幼體弱多病,不宜練武,因此身上毫無江湖人的氣息,言行舉止同一般大家閨秀無異。

    佳人目光自秦軒面龐滑過,立即含羞地低垂螓首。雖自幼同許多師兄弟一塊兒長大,但見著年齡相仿的陌生男子仍會不自覺地害臊起來。

    「欸,菁兒說得是。只因雲深近日會來莊內造訪,我才一時多言起來,還請賢侄別見怪。」季明峰面上略有喜色,顯是對此十分期待。

    「師伯言重……」

    話尾被季秀菁的驚呼打斷:「雲深姐要來?爹,你怎都不同我說?」

    季明峰捋鬚而笑。「爹也是今早才收到她捎來的消息。其它弟子都知道了,就妳一早到祠堂裡上香,漏聽了。」

    季秀菁一反方纔的嬌羞,興奮地直問:「信上怎麼說?可有提到我?」

    局勢演變為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談論的淨是紀雲深近日的造訪事宜,秦軒再次被冷落。

    見他一人默默喝酒,季秀鴻趕緊另起話題:「自十年前一別,已許久未見秦師叔,不知她老人家可好?」

    「有勞關心,師父一切安好。」秦軒微微一哂。師父的年齡他並不清楚,但由她的外貌推斷,絕不至於讓人稱為「老人家」。

    師父向來極少提自己的事,甚至,因為她總作男裝打扮,他至十三歲才發現她是女兒身,還為此震驚許久。在那之前,他一直沒想過「撩雲素手」本就不像給男子的稱號。

    但無論是男是女,師父就是師父。

    而師姐,無論是好是壞--他就是不喜歡。

    季秀鴻點點頭,唇角上揚。「爹常說道,秦師叔雖為女子,但劍術精湛,向來為他所欽佩。以往我總有些不以為然,直到五年前不服氣地同雲深師妹過招,才知爹所言不假。連弟子都如此了得,更何況師叔?聽說雲深師妹學武較我晚,我卻只勉強跟她打了個平手,當時還自訝武藝過人,狂妄自負,想來真是慚愧得緊。」

    「大師兄你說得對!那時我跟一干師弟在旁全看得傻眼呢!」發言的是季明峰的二弟子。

    五弟子聞言,不斷點頭以示附和。「我連雲深師姐何時出招都瞧不清楚呢!」

    「大師兄,你別當大夥兒不知道,近幾年你苦練劍法,不就是為了跟雲深師姐一較長短?」三弟子插口。

    季秀鴻一笑,大方承認:「你說得不錯。這幾年雲深師妹名頭越響亮,我便越想同她切磋一番,瞧瞧這些年來是她抑或是我進步得多?」

    眾人七嘴八舌,話題不知不覺又繞著紀雲深打轉。

    秦軒覺得乏味極了,又開始一人獨飲悶酒。雲深侄女、雲深姐、雲深師姐、雲深師妹……這紀雲深究竟是何許人物,怎麼每人非讚她不可?

    察覺秦軒的沉默,季秀鴻才醒覺話題又偏,趕緊試圖導回正軌。「秦師弟沒見過雲深師妹吧?」

    「沒。」響應有些冷淡。

    季秀鴻笑道:「雲深師妹為人隨和,相信你定會喜愛這位師姐的。」

    其它弟子聞言,紛紛出聲贊同。

    「賢侄與雲深侄女師出同門,相信將來也必定少年有成。」季明峰這番話原是要鼓勵他,卻讓他心頭更煩悶。

    他又不是那勞啥子師姐,為何要同她一樣……秦軒畢竟只十五歲年紀,年輕氣盛,爭強好勝,聽人一直稱讚那位素未謀面的師姐,對她實在難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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