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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文 / 桑德拉·菲爾德

    服務員把一杯威士忌放在桌子上。雷利碰都沒碰一下,懇切地說:"嫁給我吧,莫丹。我從內心感到這是天賜良緣。我們在沙漠裡相識,完全是出於緣分。是命中注定的。"他又笑了,那特有的笑容永遠讓莫丹為之銷魂。"也許我們真應該感謝勞倫斯。"

    莫丹喝乾了最後一口酒,沒有報以同樣的微笑。她覺得這一天好像特別長。她想發脾氣.卻發不出來;她不想說的話,卻別無選擇非說不可。於是她低聲說:"多麼美妙動聽的語言,雷利,你過獎了。"她勇敢地直視著他。"但我不能嫁給你,因為我並不愛你。就這麼簡單。"彷彿為了證實她說的話是真的,她又重複道:"我不愛你,我對你也許只是出於喜歡和被吸引,但不是愛。我很抱歉。現在我必須上樓去了,再不走我就要抑制不住,放聲大哭了。別跟我上去好嗎?求求你了。"

    她站起身來,抓起錢包。雷利也站了起來。他的臉在黯淡的燈光下蒼白無色。"我們難道就這麼再見了嗎?"

    "我今晚暫不辦離店手續,明天一早還要和詹妮道別。明天早上我們還會見面的。晚安,雷利。"

    她匆匆跑過地毯,上了電梯來到他們住的樓層,打開了房門。她鎖上過道的門,一頭撲在床上,枕頭裡傳來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嗚咽聲。

    第二天早晨是莫丹一生中最痛苦、也是最漫長的一個早晨。她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的離別,她沖了個澡,穿上叢林褲和墨綠色的襯衣,把頭髮梳成兩條辮子。所有的新衣服統統塞進紙盒子和背包裡。剛收拾完畢、就傳來詹妮的敲門聲,她高興地迎了上去,"你好,詹妮,該吃早飯了?"

    他們三人在咖啡廳裡吃了早飯。因為詹妮的緣故,雷利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可是莫丹一眼看出,他徹夜未眠。她自己的臉色也很難看,一看就知道準是哭著睡著的,再衝十次澡也沒用。

    吃完飯他們回到樓上。剛一進門,雷利就對詹妮說:"詹妮,莫丹要走了,她不和我們一起去緬因。"

    詹妮正在抱她的玩具熊。她停下來回頭看看莫丹,說話的口氣不容商量,"你和我們一起坐飛機走。"

    "不,詹妮,"莫丹的嗓子眼發緊。"我要留在這兒,去沙漠野營。"

    "不嘛,你和我們一起走!"

    "我不能。"

    詹妮的小嘴撅得老高,眼睛發出和她父親一樣倔強的藍光。"我要你和我們一起走,"她固執地重複道,"我喜歡你。"

    這句話差一點使莫丹改變了主意,就差一點點。她對詹妮溫和地說:"雷利會好好照顧你的。你會喜歡你的新學校、新朋友。我還在休假,我得回營地去。"她親了親詹妮的小臉兒,小姑娘卻一把推開她。莫丹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彷彿這是情理中的事。"我得走了,我還要開車走好遠的路。"

    雷利遞給她一個信封。"這裡面有我的地址和電話,我住在北緬因一個叫馬奇科夫的小地方。能把你在波士頓的地址給我嗎?"

    "我大概得過一段時間才回去。"

    "莫丹。"

    在他那富有磁力的聲音面前她還是退縮了。她找了一張飯店信箋,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電話,然後急促地說:"再見了,雷利。祝你和詹妮一路順風。"

    他一陣衝動想上前吻她,但身體像被釘在原地,臉也像被鎖定一樣,面無表情。怎麼像斯尼德,莫丹下意識地想,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隔壁房間收拾行裝。十五分鐘後,她辦完了退房手續,開車離開了飯店。

    她就這樣離開了給她注入了生命活力的男人,離開了僅在短短的兩天裡,就在她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的孩子。

    莫丹腳踩油門向州界加速駛去。

    第十一章

    莫丹在沙漠裡野營了一周。

    頭三天,她極力不去想雷利,每天長途跋涉,直到走得筋疲力盡,晚上孜孜不倦地讀書,自己燒火做飯。只是睡眠不太好,因為儘管白天可以分散精力,晚上卻沒法不做夢,而且幾乎所有的夢都和雷利有關。

    有些夢更激發了她對他不可遏制的慾望。有些夢則異常恐怖。比如夢見在狂風暴雨的海面上,雷利的船突然被巨浪掀翻,他掉到海裡,卻沒有人去救他,還夢見自己被魚網緊緊纏住,不能動彈,馬上就要溺死了,而這時,雷利從她身邊游過,卻見死不救。最可怕的是夢見飛機失事,雷利和詹妮正好就乘坐這架飛機。

    一向給她帶來安寧的沙漠也背叛了她。她不但絲毫感覺不到安寧,反而惶惶不安,好像肉體和心靈正被一點一點地、痛苦地撕成兩半。

    這是為什麼?不是她自己鬧著要離開雷利的嗎?如果當初聽了雷利的話,她現在已經在緬因了。

    和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結婚嗎?

    可她自己呢?她不是也跟雷利說她不愛他嗎?現在她已重新開始她熱衷的隱居生活,卻被他弄得魂牽夢繞,欲罷不能。她走到哪兒,痛苦和失落的影子就跟她到哪兒。

    隱居變成了寂寞,寂寞得令人難以忍受。

    到了第四天,莫丹意識到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於是徒步走到公路邊,驅車前往索來爾。到了索來爾,她給麥克·普雷斯科特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小姐一副居高臨下的口氣:"他現在很忙,正處理病人。你等一會兒。"

    過一會兒,電話裡終於傳來麥克的聲音,"我是普雷斯科特。"

    "麥克,我是莫丹。莫丹·卡西迪……記得嗎?我和雷利見過你。"

    "莫丹?當然記得。雷利現在還和你在一起嗎?"

    "不,他回緬因了。我想請你吃飯,你總不至於忙得連吃頓午飯的功夫都沒有吧?"

    "好哇。半小時後,我們在阿納薩大街的沙拉酒吧見。"

    他說到做到,非常準時,"很高興又見到你,莫丹。"他笑吟吟地說,"雷利什麼時候走的?"

    莫丹舉起菜單,突然哭了起來。

    彷彿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莫丹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麥克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遞給她,向服務員要了兩份菠菜沙拉。他那老練而穩重的樣子,像一個慣於應付突發事件、遇事不驚的人。莫丹泣不成聲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擤了擤鼻涕,"他向我求婚。"

    "老天爺,原來如此!"

    "而且他討厭紅玫瑰。"她放聲痛哭。

    麥克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我以為你們都喜歡這種花。"

    "不,我也討厭紅玫瑰。我們對斯尼德的看法也一致,都覺得他空洞乏味——就像萬聖節的南瓜。"說著,她又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停地擦眼淚,臉頰被她擦得倒像兩朵紅玫瑰。"此外,他有個七歲的女兒,叫詹妮。"

    "他有個女兒?"麥克疑惑地問,"難怪律師非要讓他去鹽湖城不可。"

    "他們四天前去緬因了。"

    麥克馬上就明白了,但卻故意問:"雷利和律師去緬因了?"

    "你真會開玩笑,"莫丹哼了一聲,"是和詹妮,他女兒叫詹妮。"

    "這麼說你臨陣逃脫了?"

    莫丹猛地把頭抬起來,"我沒有。"她的口氣有點不客氣。

    "那就是逃跑,夾著尾巴逃跑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丹?是不喜歡小孩子?"

    "我非常喜歡小孩。"儘管她說這話時,鼻子和眼圈都紅紅的,卻鼓足勇氣認真地說。

    "是不是你和雷利——你們的性生活不太和諧?"

    她的臉更紅了。"不,非常和諧,和諧極了。"

    "那你為什麼還不趕緊收拾行裝去緬因?很顯然,雷利那小子一往情深地愛上了你。"

    "你是這麼覺得。可他不是這樣,我也不是。"

    "他肯定是。雷利還從來沒有主動向哪個女人求過婚。"

    莫丹一板一眼地說:"他也從來沒對我說過他愛我。"

    "有的時候,行為勝過語言。雷利提出求婚就是這樣,相信我。"麥克嚼著一塊麵包。"不過,說來也挺有意思,以前我總想,有朝一日雷利遇見中意的女人,肯定會一往情深。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想嗎?是因為鯨魚。他愛鯨魚。我曾經親眼看見,他為拯救一頭擱淺的鯨魚,奮不顧身在海水裡搏鬥了幾個小時,親耳聽過他為反對野蠻捕殺鯨魚所做的慷慨激昂的演說。他那麼關心和愛護這些海洋生物,說明他有一顆偉大的愛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他一向都有一顆愛心並且愛得執著,"她若有所思地說,"對動物尚且如此,更何況對人呢?"

    "正是。"麥克皺著眉頭說,"但是你愛他嗎?如果你不愛他,我們這場談話就沒有意義了。"

    "問題就是我不知道!"眼淚又湧上了她的眼睛。"我原以為我不愛他,我也是這麼對他說的。但你看看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幾天我是在痛苦和淚水中度過的,流出的淚水足能讓沙漠裡的桃樹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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