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桑德拉·菲爾德
"我一直堅信,愛的反義詞不是恨,而是冷漠。"麥克說,"看起來你對雷利並不冷漠,莫丹。"
服務員把滿滿兩大盤菠菜沙拉和一籃法式麵包放在他們面前。莫丹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有點餓了。他們靜靜地吃著東西,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麥克說:"我給你講幾件事。有一次,雷利和我在紐約參加一次同學聚會,他領我去看他從小長大的孤兒院。正趕上一個叫安娜的修女去世,孤兒院為她舉行了哀悼活動。"
"安娜是他最愛的修女。"
"這麼說他給你講過這些事了?我們在那裡呆的時間雖不長,卻看得出那些修女們心地善良,她們默默無聞地工作,盡心盡職。但是孤兒院畢竟是慈善事業辦的,資金缺乏,設備簡陋,宿舍像兵營。當時是二月份,天氣還很冷,餐廳裡的溫度非常低。而且在孤兒院是沒有任何自由和隱私可講的。難怪雷利性格內向、孤僻,他在那種環境中整整生活了十六個年頭。他從沒見過他的父親和母親,更談不到享受父愛和母愛。因此他難以意識到他愛你,不會用語言來表達這種愛情,這不足為奇。我們應該理解他。"
莫丹怦然心動,想起雷利曾對她說過的那些美麗動聽的話。但那是雷利和她的私房話,不好對麥克講。"你說得不錯,我懂,可是還有一些事讓我想不通。雷利從沒見過父親,卻有做父親的靈感。依我看,他不僅努力了,而且挺稱職……問題是,在他努力演好父親角色的過程中,對我卻忽冷忽熱,一會兒把我當成修道院院長,一會兒又向我求婚。"她抽泣著,說完最後一句話,"我們甚至不能睡在一起,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我從來沒說過他是個完人。他也是個人,一個和我們大家一樣的普通人。"麥克說話的口氣和雷利如出一轍。
"可我父母的婚姻就很完美。"
麥克不屑一顧地說:"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事物。"
莫丹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這是你說的!我的父母可是一輩子非常穩定,始終如一,一點也不像雷利。我和雷利就從來沒有穩定感。"
麥克瞪著莫丹,令她不敢正視他,低下頭去。麥克說:"我敢向你擔保,他說話從來是負責的。他是個重承諾講信義的人。也許你可以去探望一下你父母,用新的眼光重新評估一下他們的關係。"
"可也是,"莫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們也住在緬因。"她小聲說。
"那就更好了,"麥克應和著,"吃飯吧,莫丹。"
他們邊吃邊聊,足足有四十五分鐘。麥克看了看表,掏出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放在桌上。"十分鐘後我有個會診。我的助手辛西婭小姐警告過我,所以我不敢遲到。"他吻了一下莫丹的臉頰,"結婚時,別忘了給我發份請帖。"
"你太樂觀了吧。"話是這麼說,可莫丹的眼睛卻分明閃著喜悅的光芒。
"你說得太對了。生命是短促的,真正的愛是難得的!要保重啊,莫丹。"
"謝謝你,麥克。"她誠心誠意地說。
"能為雷利幫點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他是個很優秀的人。"他邊說邊向門外走去。莫丹喜歡這個瘦高個、渾身充滿活力的人。的確,瞭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他的朋友。麥克是雷利最要好的朋友。
莫丹回到沙漠營地,沒有馬上收拾營具。也許是下意識地,她想讓雷利和詹妮在一起多呆一段時間。她也好利用這個機會冷靜思考一下和雷利的關係,回味一下他們在一起度過的那些難忘的日子,也回憶一下自己的過去。
如果說雷利以前從來沒愛過誰,她也如此,從未有過真正的愛情,在感情上沒有任何參照物可以比較。難道她所嚮往的她父母的那種婚姻不過是一種理想化了的婚姻?難道她多年來一直在欺騙自己?所謂平靜、溫和的婚姻其實不過是一池死水?
雷利可不是一池死水。他就像他深深熱愛的海洋,波濤洶湧,奔騰不息,充滿逆流,深不可測。當然也很美,莫丹凝望著第七個沙漠之夜,想著,落日的餘輝正讓大地呈現橘黃色的壯麗景觀。當雷利把身體和心靈作為最寶貴的禮物饋贈給她時,也讓她認識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合在一起,會產生什麼樣的美。
這塊滋潤了她多年的沙漠也不是一池死水,更像波瀾壯闊的海洋。難道雷利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終生伴侶?他不僅以最純樸的方式喚醒她的身體,而且與她的心靈息息相通嗎?
第二天一早,莫丹打點行裝,驅車來到索來爾。先給她的父母打了電話,然後又預定了從鹽湖城飛往緬因的機票。她還給麥克打了電話、告訴他她要去緬因。"我父母住在離波特蘭不遠的地方,我先去那兒,"她表情莊重,彷彿在決定一件對未來舉足輕重的大事,"可能的話,我也許往北去雷利那兒一趟。"
"去吧,"麥克鼓勵說,"有我做你的後盾。告訴雷利,我希望做男儐相。對不起,莫丹,我得走了。辛西婭都著急了。"說完他掛上了電話。
莫丹驅車來到鹽湖城,把車還給了租賃公司。第二天一早,她直飛波特蘭。老兩口正在波特蘭盼望她的到來。父親在機場迎接她,母親在家門口的台階上翹首以待。當車子拐上她家的車道,她從車上下來時,全家三口都沉浸在歡聚的氣氛中。她父母住的是一座漂亮別緻的房子,房子外表粉刷成藍色,所有的門框和窗框刷成灰色,整體上顯得典雅、古樸。忍冬籐和玫瑰盤根錯節地纏繞在窗戶四周,有些玫瑰正含苞欲放。前院的養花任務主要由母親弗朗西斯承擔,父親哈羅德·卡西迪負責在後院種菜。莫丹在父母的陪伴下向屋裡走去,她覺得自己正步入一個理想的世界;完美的房子和花園,完美的婚姻和家庭。母親一頭灰色的鬈發,面色桃紅,風韻猶存;父親雖已上年紀,卻精神煥發,風度翩翩,不減當年。
莫丹的心跳在加快,她異常興奮。
晚餐也很豐盛。有肚子裡面填滿菰米的野雞,有從後院菜園裡現摘的新鮮的西葫蘆和扁豆,還有美味可口的南瓜餡餅。一家三口團團圍坐,邊吃邊聊。弗朗西斯給每個人斟上咖啡,哈羅德說;'你看上去比以前氣色好多了,莫丹。我怎麼也弄不明白,一個人在荒郊野嶺的地方野營。怎麼能變成這個樣?可每次還都對你起了作用。"
趁著在興頭上,莫丹連忙說:"這次我在那兒遇見了一個人。所以我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問吧,親愛的,但願他是個不錯的人。"弗朗西斯說。
"不錯還不足以形容他。"
"我相信他一定對你很好。"父親肯定地說,他用手帕擦著眼睛。
莫丹不想談雷利的事,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顧不得兩位老人怎麼想,開誠佈公地說出了心裡話:"我一生中最羨慕的就是像你們這樣的婚姻。以前我之所以和奇普處了那麼多年,就是因為他這個人性格比較隨和,我們從不為任何事情爭吵。你們做夫妻快三十五年了,我和你們在一起生活了有十八年,這些年裡我從沒聽你們吵過嘴。"
弗朗西斯看著哈羅德,哈羅德也看看弗朗西斯,兩人面面相覷,似乎不知說什麼好。莫丹冒失地問了一句:"這麼多年來你們吵過架嗎?"
"沒有。"哈羅德說。
"有時也有分歧。"弗朗西斯說。
"看法不一致。"
"頂多爭幾句,但沒吵過架。"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莫丹的頭隨著擺來擺去。"可是我從沒聽見你們爭吵、從來沒有!"
"那是因為我們從不當著你的面爭。"弗朗西斯先說。
"你媽媽剛懷你那會兒,"哈羅德疼愛地看了一眼妻子,"我們就有約在先,永遠不當著你的面抬高嗓門。"
"我們都信守諾言,一直這麼做。"
"這麼說你們也有吵架的時候?"莫丹茫然地說。
"我希望你不要用吵架這個詞。"弗朗西斯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
"可是雷利——他的名字叫雷利,和我,我們經常吵架,"莫丹還是把話題轉到了他頭上。"我們互不相讓,吵個沒完。"她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吵到最後以互相嘲笑告終。但是媽媽,這種吵架倒讓我覺得有活力。吵架這個詞用在這兒很合適,並且只能用這個詞。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受不了這個詞。"弗朗西斯滿臉通紅。
"為什麼?"莫丹直愣愣地問。
"莫丹,"哈羅德插話說,"我看咱們還是先吃飯,這些話以後再說。"
"我大老遠地從鹽湖趕到這裡就是想和你們談談這個話題,"莫丹倔強地緊盯著父親,"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