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莉雅時睡時醒。約莫一小時後,克林房裡傳出一陣刮擦的聲音將她驚醒,她立即翻身下床去查看個究竟。
她拉開門偷偷地往裡頭望去時,克林正好吐出一串呻吟。他正站在壁爐前,她看著他受傷的腳放在沙發上,彎身以雙手按摩傷腿。
他不曉得她正看著他,他沒有任何戒備的表情使她更加確定。而雖然只看到他半邊臉,卻已足夠知道他正處於極大的痛苦中。
她費盡力氣才沒馬上衝進去做任何幫得上忙的事。他的自尊也牽扯在這裡面,而她知道如果他曉得她在看他,一定會很惱怒的。
按摩受傷的筋肉還是無法減輕痛楚。克林站直起來在壁爐前來回踱步,試著將全身的重量放在受傷的左腳上消除肌肉的抽搐扭曲,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直達他的胸口,差點使他站不住腳。克林拒絕向疼痛屈服,咬牙切齒地吸一口氣後,又繼續踱步。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有時候只要一個小時疼痛就會消失,但其它時候則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他走到通往莉雅房間的門前,手擱在門把上,又打了退堂鼓。他想進去看她,卻又怕吵醒她。她是個淺眠的人,在他臥病在床而她來睡在他身邊時,他就知道了。
莉雅需要休息。他轉身又開始踱步,腦裡開始回想不久前兩人間的對話。他記得她說不喜歡「服從」這個字眼時的語氣,呃,這一點也不能怪她。要一個女人發誓在有生之年永遠服從丈夫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也不人道。如果保守派人士知道他有這種背叛的想法,他八成得到新門去蹲了。而且克林也不得不承認有個完全服從自己的女人的主意還挺有吸引力的,然而這種吸引力持續不了多久。僕人會服從他的每個命令,或許有些為人妻的也一樣馴服,但莉雅完全相反,感謝上帝,他忖道。她不受束縛又意見多多,他卻就要她這個樣子。她對每件事都是那麼熱情洋溢。
他的公主,他想道,離完美還有一點點距離。
莉雅躡手躡腳地回到被窩裡。克林痛苦的神情在她腦海裡盤桓不去,她不禁為她丈夫心痛不已。一旦知悉他所承受的痛楚,她發誓一定要想個辦法幫他。
她突然多一項任務,於是點燃蠟燭,又列了一張表;首先她要找所有相關的文章來看,第二件事則是去見溫醫生並請他給些建義。莉雅一時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麼,而且她也累了,相信在好好睡一覺後,她一定能想出來才對。
她快睡著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克林之所以不要她同床是因為那曾受傷的腳,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承受的痛苦。除了強烈的自尊外,他還有顆體貼的心,如果他每晚都得踱步,那一定弄得她無法成眠。莉雅終於大大鬆了口氣。
克林畢竟沒有拒絕她。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克林將莉雅搖醒。「甜心,睜開眼睛,出門前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掙扎地坐起。「你去哪兒。」
「工作。」
她又要鑽回被窩裡,克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她的眼睛是睜是閉,因為散在她臉上的鬈發遮住了她的視線。他騰出一手撥開髮絲,有些著惱又覺得好笑。「醒了沒?」
「我相信是。」
「在我回家前,我要你一直待在家裡。我已經通知陸蒙和杜文了。」
「我為什麼不能出門?」
「你忘了三十天的效期?」
她打了個大呵欠,真的忘了這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必須被鎖在家裡一整個月嗎?」
「想開點,老婆。」
「克林,現在幾點了?」
「天剛亮沒多久。」
「老天!」
「聽到沒有?」
她沒理他,只是自顧自地下床,套上睡袍逕自往他的臥室走去。克林立即尾隨其後。
「你去哪兒?」
「你的床。」
「為什麼?」
「那也是我的床。」
她上床不到一分鐘光景又呼呼大睡。克林替她將被子蓋好,並俯身吻了她的額頭。克林來到大廳,交代富恩該注意的事;從現在起的三十天內,這幢屋子將成為一座堡壘,除了親人之外,不准任何外人進入。
「主人,陪公主出門容易,把她留在家裡不出去可是樁天大的苦差事。」
富恩的預感百分之百正確。上午還沒過完,戰爭就開始了。管家首先發現他的新女主人坐在克林臥室的地板上,四周擺滿了她丈夫的鞋。
「公主,您在做什麼?」
「克林需要新靴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雙從沒穿過的。他寧可穿老掉牙的少希安靴,也不碰最時髦的威靈頓靴子。」
莉雅仔細檢查鞋跟。「富恩,你有沒有注意到每雙鞋的左腳鞋跟幾乎都沒有磨痕?」管家在女主人身邊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來像新的一樣,」他開口道。「可是我知道他……」
「是,他的確穿了這些靴子。」她打斷他的話,拿起右腳的靴子。「這鞋跟幾乎都快磨平了。」
「公主,您到底想說什麼?」
「富恩,我們現在討論一切都要保密。他對他的腳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們背地裡談論他的腳。」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她點點頭。「他受過傷的左腳似乎比左腳短了一點。我想找個鞋匠看看這些鞋,做點調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嗎,公主?克林會發覺的。」
她搖搖頭。「我在考慮是否在鞋子裡頭加……一片薄薄的軟墊。克林的靴子都是誰做的?」
「哈比,」富恩答道。「每個時髦的紳士都穿他做的靴子。」
「那我們就不找他,」她尋思道。「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實驗,我們得另找人。」
「那就找寇帝斯好了。」富恩思索一會兒後說道。「老主人經常穿他做的鞋子。他現在已經退休了,或許我們可以說服他幫個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帶一雙靴子,克林應該不會發現。」
富恩大搖其頭。「你不能出這屋子,我很樂意跑這一趟。」見到她一副要開始爭辯的神情,他又繼續說道:「您可以寫下要他做的事。」
「好吧。」她終於同意。「我就列張表,真是好主意。今天下午你可以去嗎?」
管家立即點頭同意。「如果這個計劃行得通,我希望寇帝斯能做一雙威靈頓式樣的半統靴,讓他可以穿在長褲下。現在,富恩,我還有事要你幫忙。」
「請說,公主。」
「麻煩你帶個口信給溫爵士,希望下午他能來一趟。」
「沒問題,」管家同意道。「我能大膽請問您為什麼要找醫生嗎?」
「下午我將生場小病。」
管家一下子沒意會過來。「真的?您怎能……」
她歎口氣。「如果我解釋給你聽,又叫你保密又要騙克林一次,我們不能那麼做吧?」
「當然不能。」
「所以啦,富恩,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這件事跟克林有關係?」
她面露微笑道:「或許。」
她留下富恩一人收拾滿地的鞋,自個兒回到房裡將交代寇帝斯要做的事寫在紙條上,然後又寫了張要溫特爵士於下午四點來訪的條子。
醫師十分準時。杜文領他進入客廳。由於公主堅持讓他進來,杜文大膽地對主人皺皺眉頭。她則對他笑笑。
「你的丈夫特別指示我們,除了親人之外,誰都不可以進來。」他壓低嗓音抗議道。「溫爵士就像家人一樣,杜文,而且我身體不舒服,需要他幫忙。」
侍衛只得讓步。大膽的瞎話令莉雅有些罪惡感,但這感覺很快就消去了。她提醒自己一切以克林的利益優先。
莉雅將法式門一拉,把忠心耿耿的侍衛隔在外頭。然後,她陪著腋下挾著棕色公文包的溫醫生來到長椅邊。
「身體不舒服不是該躺在床上休息嗎,公主?」
她微笑地看著醫師。「沒那麼嚴重,」她開口說道。「只是喉嚨有點癢而已。」
「這種情形喝茶最管用,」溫爵士答道。「一點白蘭地也有同樣的效果。」
眼看這位白髮老人如此誠摯且關心,她再也瞞不住了。「我請你到來還有另一個目的,」她坦白承認。「我想跟你談談克林。」
莉雅在醫生對面的椅子坐下,雙手平放膝上。「我使了一點小詭計使你來這裡。」
她一副招認什麼滔天大罪的表情。「事實上,我只有在想大聲吼我那頑固的丈夫又不能時,喉嚨才會痛。」
溫爵士臉上浮現笑意。「克林很頑固,不是嗎?」
「的確。」
「那麼是他病了?」醫師想知道被召至此的真正用意。
她搖搖頭。「他的腿。」她輕聲地加解釋:「他不原意討論受傷的事情,而且又很敏感。而我雖然知道他處於極大的痛苦中,卻不知如何減輕他的痛苦。」
醫生看著她臉上憂慮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關心。「他沒有告訴過你那次意外的發生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