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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嫁給雷將軍絕對不行。這一點你清楚了嗎?」他捏捏她的手直到她點頭。「很好,」他接著說。「你的解釋是否遺漏了什麼?」

    「沒有。」

    克林微微一笑。「沒有人敢和情報局長作對。」他說道,指的是理察爵士。

    「令尊就敢。」

    「不錯,他的確唱了反調,不是嗎?」他萬分得意。「明天我會和理察談談,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

    「謝謝你。」

    他簡略地點個頭。「如果家父要負責你的安全,那一等他和家兄愈全,我會盡快安排和他們開會。」

    「為了什麼目的?」

    「想出該拿你怎麼辦。」

    他原只當這是一句玩笑話,她卻當真了。她猛地抽出手,他的粗魯直率得罪了她。莉雅天性敏感。他考慮建議她學著控制情緒,繼而決定做罷;或許她會認為那也是一種侮辱。

    「我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我沒說你是。」

    「你暗示是。」

    「我從不暗示,我一向有話直說。」

    她轉身往門口走。「我相信該是重新評估狀況的時候了。」

    「你已經重新評估過了。」

    「我還要再評估一次。」她宣佈。

    一陣暈眩出其不意地襲向克林。他閉上眼,做個深呼吸,他的胃也咕嚕作響,他假設這些突發的虛弱是由於他沒有吃晚餐。

    他強忍著,思索她剛才的話。「你現在就要重新評估?」

    「我們的約定,」她解釋道。「行不通的。我相信明天我該另外找個住所。」

    「莉雅。」他沒有提高音量,但威嚴的聲調威脅猶存,她在書房門口止步,轉身看他,挺直背脊準備承受他另一句傷人的言語。

    看到她眸中的淚光他好難過。「抱歉,」他咕噥道。「你不是負擔,不過你目前的情況的確很混亂,同意我所說的話嗎?」他問道。

    「我同意。」

    克林心不在焉地揉揉他的眉心,訝異地發現他的額際有汗。接著又拉拉他的背心,圖書室中可真熱。壁爐的火製造出許多不必要的熱量,他想道。他考慮脫下上裝,但又疲倦得不想那麼麻煩。

    「這個情況非常嚴重,克林。」見他對她先前的說法沒有反應,她補充說道。

    「但總不是世界末日。你看起來像是被它完全擊潰了。」

    「我是一敗塗地。」她哭道。「陸蒙受了傷,難道你已經忘了?他差一點就死了。而你……你也可能受傷。」

    他又皺起眉頭。她幾乎後悔提起今晚的橫禍,遂決定不能以如此淒慘的話結束這一晚。

    「我忘了禮節,」她衝口而出。「我現在應該說謝謝你才對。」

    「哦?為什麼?」

    「因為你道歉了。」她解釋。「我知道你那麼做很不容易,但你的確說了抱歉,而這使你的道歉更珍貴。」

    她走回他身旁。趁她還沒喪失勇氣之前彎腰吻了他的面頰。「我仍寧願要令尊做我的監護人,」她告訴他,希望能得到一抹微笑。「他比較容易……」

    她搜尋適當字眼,他替她說完。「操縱?」

    她失笑出聲。「嗯。」

    「我的四個妹妹累垮了他,那幾個女人把他變成了羔羊。」克林歎口氣,又揉捏他的眉心。這幾分鐘內他的頭突然痛起來,幾乎無法專心眼前的話題。「睡覺去,莉雅。時間不早了,而你今天也受夠了。」

    她正要離開,卻又停下腳步。「你不舒服嗎?你的臉看起來好蒼白。」

    「我很好,」他告訴她。「睡覺去。」

    他輕易地撒了謊。其實他一點也不好,他痛苦極了。他的身體像是著了火,胃部扭絞得像剛吞了一塊火紅的木炭。他的皮膚火燙,而他慶幸今晚沒吃多少東西,單單想到食物就令他想吐。

    克林確信睡了一覺他就會好過起來。清晨一點時他希望能閉上眼就此死掉。

    三點時他認為他已經死了。

    他發著高燒,而他去歌劇院前吃掉的那粒青蘋果至少讓他吐了二十次。

    他的胃終於接受它的囊袋裡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吐的事實,揪成一團地安定下來。克林躺在床上,臉朝下,兩臂橫伸。

    哦,這時候能死就是恩賜了。

    她不會讓他死,也不會扔下他不管。自從她被克林房中傳來的嘔吐聲吵醒,她立刻掀開被蓋下床。克林需要她幫助。

    等她穿好睡袍來到隔壁,克林已回到床,趴在被蓋上,全身未著半褸,她試著不去注意。房裡的兩扇窗戶全開,冷冽的空氣令她的呼吸起霧,強勁的風將窗簾吹得鼓脹成氣球狀。

    「天,你想自殺不成?」她問。

    克林沒有回答。她急急關上窗戶,再轉向床。她只能看到克林的半邊臉,但已足夠讓她看出他有多難受。

    經過一番掙扎,她終於設法將被蓋自他身下抽出,然後替他蓋妥。他要她別管他,她不理會這道命令。她摸摸他發燙的前額,立刻取了一條濕毛巾來。

    克林虛弱得沒法和她作對。接下來的一整晚,她每隔五分鐘替他抹汗,同時不停地替他拿痰盂。他吐不出什麼來,因為他的胃已空。但仍發出於嘔的恐怖聲音。

    他要喝水,她不給他。她試圖告訴他理由,他卻沒心情聽。

    幸好他虛弱得沒法自行倒水喝。

    「你吃任何東西都會吐出來。我曾得過這種病,克林,知道我在說什麼,現在你閉上眼睛。試著休息一會兒。明天早上就會好過多了。」

    她想給他一點希望,因此她刻意撒謊。若是克林的病情和其他人一樣,他會難受上足足一星期。

    她的預測得到了證實。第二天他並不好過,接下來那幾天亦然。她親自照顧他,不讓薇娜或富恩進房,害怕他們也染病。

    富恩和她理論。畢竟克林是他的責任,應該由他照顧。

    莉雅解釋她已得過那種病,因此只有她能接近克林,照料他的生話所需。而且若是富恩也染病在床,他們大家又有誰照料呢?

    富恩終於同意她的說法。他忙於管家,甚至接管了替莉雅回信的職責。屋裡拒絕一切訪客。溫醫生又來看過陸蒙的臉,莉雅趁便請教他有關克林的病情。不過醫生並沒有進克林房間,他也不想染上流行病,但是留下—瓶他認為能安定人腸胃的藥水,並建議替他擦澡降溫。

    克林是個難纏的病人。那天晚上他的體溫升高時她試圖聽從醫生指示替他擦澡,她先用冷毛巾擦拭他的胸膛及手臂,接著轉向他的腿。他似乎睡著了,但是當她觸及他的腿時,他幾乎翻下床。

    「我想安靜地死,莉雅,快滾出去。」

    他粗嗄的咆哮沒有影響到她,因為她正為他傷痕纍纍的腿驚愕不已。一道粗大的疤痕自小腿肚一直沿伸到腳踝。莉雅不知道他如何受的傷,但是他曾受的苦撕裂了她的心。

    她想他仍能走路應該是奇跡。克林扯過被蓋遮住他的腿,再次要她離開他的房間,雖然這一次的聲調緩和疲倦得多。

    她的眸中有淚,她想他可能也看到了。她不想讓他知道那是看到他的腿引出的反應。克林是個驕傲的人。他不要她同情,而且顯然對那道疤敏感。

    莉雅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你的吼叫最令我難受,克林。若是你繼續對我下那種命令,或許我會像小孩一樣放聲大哭,但我不會走,不論你變得多凶。現在請把你的腿給我,我要清洗它。」

    「莉雅,如果你不走,我發誓我會把你扔出窗外。」

    「克林,昨晚你都沒反對擦澡,現在為什麼突然惱怒起來?還是你的體溫又升高了?」

    「昨晚你就替我洗腳了?」

    「沒錯。」她睜眼說瞎話。

    「你見鬼的還洗了哪裡?」

    她知道他在問什麼,回答他時她試著不要臉紅。「你的手臂、胸膛和腿。」她告訴他。「中間沒有動,現在別和我爭了。」

    她一把自被蓋下抓出他的腿。

    克林認輸了。他低聲詛咒著閉上眼,莉雅將毛巾浸入冷水,接著輕柔地清洗他的雙腿。

    她維持一貫的鎮靜,直到替他蓋上被蓋,才發現他—直在觀察她。

    「現在,」她吁口氣。「你不覺得舒服多了?」

    他用怒目作答。她站起來轉開身,不讓他看到她的微笑。她將水盆放回梳洗架,接著端了一杯半滿的水回到她的病人身旁。

    她把水遞給他,告訴他她會離開一會兒,就在她轉身想走時、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

    「你想睡了嗎?」他問,聲音仍因惱怒而粗嗄。

    「不很想。」

    「那就留下來陪我說話。」

    他挪開腿拍拍床沿。莉雅坐下,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且拚命不去瞪他的胸膛。

    「你沒有睡衣嗎?」她問。

    「沒有。」

    「那你就蓋好,克林。」她建議,不等他聽從她的指示,她親自執行了這道命令。

    他立刻推開被蓋坐起來,背靠著床頭板,打一聲大大的呵欠。

    「天,我覺得要死了。」

    「你為什麼留這麼長的頭髮?都長到你的肩膀了。看起來似乎很野蠻。」她微笑地補充,使他不至於認為她是在侮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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