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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按下來的三個週五下午,他們都在討論那個提議的可行性。但一等辯論結束,投票表決後,此事便成定局。他們全體一致同意地做出最後的決定;沒有一個人反悔或猶疑。

    他們不覺得自己泯滅人性,也不承認貪婪是他們的動機。他們自認是不擇手段、勇於冒險、大權在握、成就斐然的白領階級。他們是眾所周知的狠角色,而且把那個封號當成恭維。儘管自負又大膽,他們還是沒有人敢老實地把那個計劃稱為謀殺,所以都把它稱作「那件事」。

    他們確實膽大包天,因為「杜利酒吧」離紐奧良警局第八區派出所只有半條街。當他們在計劃犯案時,圍繞在身邊的都是警員和警探。兩個被派駐警局的聯邦調查局探員偶爾也會來這裡光顧,積極進取的檢察官也到這裡來培養人脈。把「杜利酒吧」視為專屬酒吧的,除了警察和檢察官以外,還有博愛醫院和路大醫院那些工作過度卻未獲賞識的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這兩群人通常是壁壘分明,互不侵犯。

    「播種社」沒有選邊站,他們總是窩在角落裡。但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在酒酣耳熱之前,不斷有同事或馬屁精過來跟他們打招呼。

    是的,他們確實膽大包天,置身在紐奧良警察中間還能沈著地討論安樂死的細節。

    若非已有所需的管道,討論不可能如此深入。蒙克為錢殺過人,絕不會對再度殺人感到良心不安。達樂首先看出蒙克的利用價值而使他免遭司法審判。蒙克知道他必須報恩。他答應達樂,只要風險可以控制和價錢合適,他什麼事都願意做。撇開感情因素不談,他們的殺手終究是生意人。

    他們相約在蒙克最常去的「法蘭基酒吧」談條件。位在十號州際公路邊的破舊酒吧裡充滿菸草和花生殼的味道。蒙克發誓那裡有南部最好吃的炸蝦。

    他遲到了,而且沒有為他的姍姍來遲道歉。他就座後立刻開出他的條件。蒙克是高級知識份子,這是達樂使他免於死刑的主因之一。他們需要一個聰明人,他正好符合要求。他長得一表人才,溫文儒雅的模樣令人無法想像他是職業罪犯。在涉嫌謀殺被捕前,他沒有任何前科記錄。和達樂達成協議後,他把他豐富的履歷自誇了一番,包括縱火、敲詐、勒索和殺人。警方當然不清楚他的經歷背景,但握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犯了謀殺罪,只不過證據後來離奇失蹤。

    其他人第一次與蒙克見面是在達樂的公寓裡,他給他們留下難忘的印象。他們原以為會看到一個惡棍,沒料到見著的卻是一個氣質與他們類似的高標準專業人士,直到他們仔細凝視他的眼睛。它們就像鰻魚的眼睛一樣冰冷無情。眼睛若真是靈魂之窗,那麼蒙克已經把靈魂賣給了魔鬼。

    點了啤酒後,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厚顏無恥地開出的價碼是達樂提出的兩倍。

    「開玩笑。」培頓說。「簡直是勒索。」

    「不,這是謀殺的代價。」蒙克反駁。「風險越大,價錢越高。」

    「不是……謀殺。」麥隆說。「這次的情況特殊。」

    「哪裡特殊?」蒙克問。「你們要我殺害約翰的太太,不是嗎?或者我誤會了?」

    「沒有誤會,但是……」

    「但是什麼,麥隆?不喜歡我直言不諱?我可以用別的字眼代替謀殺,但那不會改變你們雇我做的事。」

    「我們已經使你發了大財。」約翰指出。

    「那倒是。」

    「聽著,混蛋,我們說好價錢的。」培頓氣憤地嚷道,接著回頭看有沒有人聽見。

    「沒錯。」蒙克面不改色地回答。「但你們沒有說明要我做什麼,對不對?想想看我從達樂口中得知細節時有多驚訝。」

    「達樂跟你說了什麼?」麥隆問。

    「有一個問題是你們都想解決的。既然知道問題是什麼,我就要把價錢加倍。我認為那樣很合理,因為風險大多了。」

    四人無言以對,最後麥隆說:「我阮囊羞澀。我們要去哪裡籌其餘的錢?」

    「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你們的。」約翰說,然後轉向蒙克。「如果你同意等到遺囑宣讀後收錢,我願意再加一萬。」

    蒙克側頭思索。「再加一萬。好,我等,我知道去哪裡找你。來談細節吧。我知道你想要誰死,現在告訴我時間、地點和你要她受多少折磨。」

    約翰大吃一驚。他清清喉嚨,吞下一大口啤酒,然後低聲說:「天哪!我不要她受折磨。她一直在受折磨。」

    「她已經病入膏肓。」麥隆解釋。

    約翰點頭。「無藥可救了。我受不了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她的痛苦持續不斷,沒完沒了。我……」他語不成聲。

    麥隆連忙接著說:「當約翰開始說自殺那種傻話時,我們知道非設法幫忙不可。」

    蒙克在女侍者走向他們時使眼色叫他噤聲。她把啤酒放在桌上,告訴他們她過一會兒再來接受點菜。

    女侍者一走開,蒙克便說:「聽我說,約翰。我不知道你的太太病了,我猜我剛才的語氣有點冷酷。抱歉。」

    「抱歉到願意降價嗎?」培頓問。

    「還不到那個程度。」

    「你到底接不接這個案子?」約翰不耐煩地問。

    「有興趣。」蒙克說。「其實我會是在做好事,對不對?」

    他仔細詢問約翰妻子的病情和生活狀況。在約翰回答問題時,蒙克向前傾斜著身子,十指張開地攤在桌面上。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指腹平滑無繭。他出神地凝視前方,好似在構思任務的細節。

    描述完屋子的樓層平面圖、保全系統和女僕的日常工作後,約翰緊張地等待蒙克進一步發問。

    「女僕每天晚上都會回家。那麼管家呢?」

    「蘿莎……管家名叫魏蘿莎。」約翰說。「她每天待到晚上十點才走,星期一除外,因為星期一我通常都會在家,所以她六點就可以下班。」

    「有沒有我需要擔心的親戚朋友?」

    約翰搖頭。「瑟琳多年不與朋友來往了,她不喜歡訪客,她對自己的病感到難為情。」

    「親戚呢?」

    「一個姨丈和幾個表弟妹,但她幾乎和他們斷絕了關係,說他們是貧窮白人。那個姨丈每個月打一次電話來。她努力保持基本的禮貌,但心裡很厭煩,所以不曾在電話上久聊。」

    「這個姨丈有沒有不請自來過嗎?」

    「沒有。她好多年沒有和他見面了,你不必擔心他。」

    「你說不必就不必。」蒙克圓滑地說。

    「我不希望她受折磨……我是指你下手時……可能嗎?」

    「當然可能。」蒙克說。「我富於同情心,我不是怪物。信不信由你,我有堅定的價值觀和道德觀。」他吹噓道,其餘四人都不敢發笑。職業殺手重視倫理道德?荒唐!但他們無不拚命點頭同意。即使蒙克說他能騰雲駕霧,他們也會假裝相信。

    蒙克談完他的美德後言歸正傳。他告訴約翰,他不相信殘忍或不必要的痛苦有任何好處,雖然他保證在「那件事」發生時,幾乎不會有什麼痛苦。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建議約翰增加妻子就寢前的止痛藥劑量,其他一切都不要改變。約翰應該照常打開警報器,然後回房就寢。蒙克保證她會在天亮前一命嗚呼。

    蒙克言而有信地在夜裡殺了她。約翰無法理解他如何進出屋子而沒有觸動警報器。屋裡有聲音偵測器和人體移動感應器,屋外有監視攝影機,但蒙克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屋子,迅速有效地把那個久病纏身的女人送上西天。

    他在她身旁的枕頭上放了一朵玫瑰作為證明,好讓約翰能夠確定命案的功勞和酬庸該歸誰。約翰在求救前拿走玫瑰。

    約翰同意驗屍,以免日後產生問題。病理報告指出她是被巧克力噎死的,在她的食道裡發現一大塊裹著巧克力的牛奶糖。她的脖子有瘀傷,但法醫認為那是她在快要窒息時,試圖自行移除障礙物造成的。她的死亡被裁定為意外,案件正式終結,遺體發還家屬安葬。

    葬儀社老闆一臉尷尬和為難地向鰥夫解釋,由於她的身軀龐大,遺體無法塞進桃花心木材質、絲緞襯裡的現成棺材裡,所以棺木必須特別訂製,而且至少需要八個彪形大漢才抬得動。他還建議遺體用火化的比較妥當,鰥夫毫不猶豫地同意。

    告別式只有約翰的少數親友參加。麥隆來了,但培頓和達樂懇求不要參加。瑟琳的管家也來了,約翰在離開教堂時還聽得到蘿莎的慟哭聲。他在走廊上看到手握念珠的蘿莎用憎恨的目光瞪視他。約翰頭也不回地走開,沒有多看那個近乎歇斯底里的婦人一眼。

    瑟琳的娘家也來了兩個哀悼者,但他們走在冷清得可憐的送葬隊伍後面。約翰頻頻回頭瞥向那一男一女,他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在盯著他看。但在察覺他們有多麼令他緊張時,他低下頭,強迫自己背對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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