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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約翰這會兒就喝得爛醉。培頓約他和其他人到他豪華頂層公寓的新居慶祝他們上次的案子大有斬獲。他們坐在餐桌邊的長毛絨椅子上,窗外是密西西比河的全景,萬家燈火在漆黑的夜色中閃爍。每隔幾分鐘,遠處就會傳來淒涼的霧笛聲。

    霧笛聲勾起約翰的哀思。「有誰記得我們當了多少年的朋友?」他口齒不清地問。

    「大約一百萬年。」麥隆回答,伸手去拿威士忌酒瓶。

    達樂哼著鼻子笑道:「天哪,好像真有那麼久了,是不是?」

    「從高中時代成立『播種社』起。」培頓回答,然後轉向約翰。「你以前把我嚇得要死。你總是那麼圓滑自信,比老師還要溫文儒雅。」

    「你以前怎麼看我?」麥隆想要知道。

    「焦慮急躁。」培頓回答。「你總是……緊張不安。你懂我的意思嗎?你現在還是。」

    達樂點頭。「在我們四人之中,你向來小心翼翼。」

    「應該說是自尋煩惱吧。」培頓說。「達樂和我一直比較……」

    「大膽。」達樂接口道。「要不是約翰把我們湊在一起,我絕不會和你們任何一個做朋友。」

    「我看到你們沒有看到的。」約翰說。「才幹和貪婪。」

    「乾杯。」麥隆嘲弄地向其他人舉杯致敬。

    「『播種社』成立時,我好像只有十六歲。」達樂說。

    「你那時還保有童貞,對不對?」麥隆問。

    「不,我九歲就失去童貞了。」

    那句話誇張得把大家逗笑了。「好吧,我初體驗的年紀是大了點。」達樂說。

    「天啊,當時的我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我們的秘密社團很高明。」培頓說。

    「我們是很高明,而且很走運。」麥隆指出。「知不知道我們那樣冒險有多愚蠢?」

    「每當想大醉一場,『播種社』就會聚會。」達樂說。「我們沒有變成酒鬼才叫走運。」

    「誰說我們沒有?」麥隆問,接著又笑了起來。

    約翰舉杯。「敬『播種社』和我們剛剛賺到的大錢,多虧有培頓的內線消息。」

    「乾杯。」麥隆說,與其他人碰杯。「但我還是猜不透你怎麼有辦法得到那個消息。」

    「你認為呢?」培頓問。「我把她灌醉,幹得她爽死,等她不省人事,仔細查閱她的電腦檔案。全部在一夜之間完成。」

    「你上了她?」麥隆嚎叫。

    「我想知道你怎麼硬得起來。我見過那個女人,她肥得像豬。」達樂說。

    「嘿,我做我該做的事。我不斷想著我們即將賺到的八十萬美元,然後……」

    「怎樣?」麥隆問。

    「我閉上眼睛,可以嗎?但我想我沒辦法再做一次,下次得輪到你們其中一人。跟她上床還真……噁心。」他咧嘴而笑地承認。

    麥隆又倒了一杯酒。「可惜。只要女人為你的結實肌肉和明星臉孔瘋狂,美男計的主角就非你莫屬。」

    「再過五年,我們就可以享清福了。必要時我們可以一走了之,消失無蹤,為所欲為。所以別忘了我們的目標。」達樂說。

    約翰搖頭。「我恐怕撐不了五年。我知道我撐不下去。」

    「嘿,你非撐下去不可。」麥隆說。「如果你現在崩潰,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聽到沒有?你是智囊,我們只是……」他想不出合適的字眼。

    「同謀?」培頓建議地說。

    「正是。」達樂說。「但我們都各盡本分。約翰不是唯一有頭腦的人。把蒙克拉進來的人是我,記得嗎?」

    「拜託,現在不是爭功的時候。」培頓嘟嚷。「你不需要告訴我們,你做了多少,達樂。我們都知道你的工作有多辛苦。事實上,你一天到晚都在工作。除了上班和『播種社』以外,你一無所有。你上次休假逛街是什麼時候?我猜從來沒有。你每天都穿相同的黑色或深藍色套裝,仍然用棕色紙袋自己帶午餐去上班──我敢打賭你甚至把紙袋帶回家去好第二天再用。你哪次聚會付過帳?」

    「你在說我小器嗎?」達樂反問。

    麥隆搶在培頓回話前插嘴道:「你們兩個別鬥嘴了,我們哪一個最聰明或最辛苦並不重要。我們四個都有罪。知不知道東窗事發時,我們會被判多少年徒刑?」

    「不會東窗事發的。」約翰突然生起氣來。「我防得很嚴,沒有人抓得到我們的把柄。沒有電話記錄或書面線索可供追查,唯一的記錄只存在我家的個人電腦裡,但沒有人開啟得了那些檔案。即使警方或證管會起了疑心,他們也找不到證據定我們的罪。」

    「蒙克會使警方找上我們。」麥隆向來不信任那個雇來的幫手,但他們需要一個可靠的人作為他們的工具,而蒙克正好符合要求。蒙克和他們一樣貪婪腐化;如果不照他們的話做,他會失去一切。

    「他替我們做事那麼久,你應該開始相信他了,麥隆。」培頓說。「何況,如果他向警方告密,他的下場會比我們還要慘。」

    「沒錯。」約翰嘟嚷。「聽著,我知道我們說過要一直做到麥隆滿四十歲,但我要告訴你們,我撐不了那麼久。有時我覺得我快要……見鬼的,我不知道。」

    約翰從椅子裡站起來走到窗前,雙手反握在背後凝視外面的燈光。「我有沒有說過瑟琳和我是怎麼認識的?在現代藝術中心。我們兩個想要買同一幅畫,在激烈的爭執中,我愛上了她。天啊,我們之間可以說是天雷勾動地火。經過了這麼多年,那種火花仍在。現在她瀕臨死亡,我卻束手無策。」

    麥隆瞥向達樂和培頓,他們兩個都點了頭,於是他說:「我們知道你深愛瑟琳。」

    「別把她說得像聖人,約翰。她並非完美無缺。」達樂說。

    「天啊,那樣說真是冷酷無情。」培頓嘟嚷。

    「沒關係。我知道瑟琳不完美,她有她的怪癖。但我們誰沒有小小的執著?」約翰說。「她只是擔心會有所匱乏,所以每樣東西都非要有兩件不可。她有兩台一模一樣的電視並排擺在床邊的電視櫃上,其中一台她日夜不停地開著,但她擔心它會壞掉,所以一定要有另一台備用。從商店或目錄訂購東西時也是如此。總是同樣的東西買兩個,但那又有何妨?」他問。「她沒有傷害任何人,如今她的生活毫無樂趣可言。她愛我而忍受我。」他低下頭輕聲說:「她是我全部的生命。」

    「是的,我們知道。」麥隆說。「但我們擔心你。」

    約翰轉身面對他們,憤怒使他面孔扭曲。「見鬼,你們擔心的是自己。你們認為我會出差錯而壞了大事,對不對?」

    「我們確實那樣想過。」麥隆承認。

    「約翰,我們不能讓你發瘋。」培頓說。

    「我不會發瘋的。」

    「對,好。」達樂說。「不如這樣吧。如果需要幫助,約翰會告訴我們。對不對?」

    約翰點頭。「沒問題。」

    他的死黨們不再提那個話題,剩餘的夜晚都在計劃他們的下一個案子。

    他們繼續每週五見面,其他三人都對約翰日益嚴重的抑鬱保持緘默。反正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三個月過去,他們都沒有再提到瑟琳。後來約翰崩潰了。他受不了繼續眼睜睜看著瑟琳受苦,他告訴他們,他現在無時無刻不在為錢發愁。他覺得那樣很可笑,因為他們在「播種社」的帳戶裡有幾千萬美元的存款卻在五年內都不能動用。他告訴他們保險只夠支付瑟琳一小部分的醫療費,如果她繼續拖下去,她的信託基金遲早會用完,他的財務也會被拖垮。當然啦,除非其他人同意讓他從「播種社」的帳戶裡提錢。

    麥隆反對。「你們都知道離婚協議遲遲無法談攏和其他的事搞得我這會兒左支右絀。但是,如果現在提款而不結清帳戶,我們就會留下書面記錄,國稅局就會──」

    約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那樣太冒險。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我會另外想辦法。」

    接下來的那個週五下午,他們在最常去的「杜利酒吧」聚會。店外傾盆大雨、雷電交加,店內迴盪著爵士樂手的歌聲,約翰靠在桌邊低聲說出他陰鬱的願望。

    他想要自我了斷來結束折磨。

    他的死黨們又驚又氣。他們斥責他不該有輕生的念頭,但沒有多久就看出責罵不但於事無補,反而使他更加難受和消沈。疾言厲色很快變成擔心憂慮。他們該如何幫助他?

    一定有辦法。

    他們繼續圍坐在桌邊商討著,一起思索著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好友的困境。經過幾個小時的討論,在將近午夜時;其中一人大膽地說出其他人的想法。那個可憐的女人已經被判了死刑。如果有人該死,那個人也該是他長期受苦、生不如死的妻子。

    她要是死掉就好了。

    後來沒有人想得起來是誰提議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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