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一個小時後,達克走進他的書房,凱爾與傑生則專心吃著他替他們做的鮪魚三明治。除了餵飽他們,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留言機裡有三通電話,全是他父親的第三任妻子石愛麗打來的。根據凱爾和傑生的說法,不久她就會下堂求去了。達克從沒看過她。
達克,我是石愛麗。我們沒見過面,但我是你父親最新一任棄婦。你看到我兒子凱爾和傑生了沒有?他們留下紙條說要到西雅圖找你。請回電。
第二通的口氣更急迫了。
達克,又是我石愛麗。請立刻回電。
聽到第三通電話時,達克明白那個女人已瀕臨絕望。
達克,是我,愛麗。我要打電話給你父親。這是他的錯。那個混帳這一輩子至少該負一點責任。過去六個月裡兩個孩子的行為都不正常。他們的心理醫生說肇因是我和他們父親的離婚。我已經受夠了。凱爾和傑生快把我逼瘋了,現在他們又耍了這一招。太過份了。你聽到我的留言了嗎?看在老天爺的份上,請回電。
達克按下留言機的倒帶。眼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麻煩。
他沉思好久可有其它退路。終於,他拿起電話撥了號。
第一聲鈴還沒響完,聲音絕望的石愛麗已抓起了話筒。
"德森,也該是你回電的時候了,我都要瘋了。你的兩個兒子坐了巴士去西雅圖,沒大人陪。他們才十歲和十二歲,淪落在西雅圖的街頭。他們絕對找不到那個大哥的,都已經半夜了,他們或許正在街頭和毒販小偷為伍。你說要怎麼辦?"
"我是石達克,愛麗。凱爾和傑生和我在一起。"
"達克。我以為是德森。達克,我好擔心,若不是雷夫,我真的會瘋了。他說我反應過度,但是——"
"誰是雷夫?"
"陶雷夫醫生,我的朋友。其實是兩個男孩的心理醫生。凱爾和傑生不見時,我正好和他在一起。我回家之後發現他們留了一張紙條,說是要搭巴士去西雅圖找你。你確定他們沒事?"
"除了有點餓,其它都很好。他們有我的地址,下了巴士後,他們找到公車路線,在一條街外下了車。對兩個外地來的孩子來說,他們做得很不錯。"
"他們願意的時候可以很聰明,只是這一點你絕對無法由他們過去一年的成績看出來,"愛麗苦澀地說。"他們一向得甲和乙的。自從我們鬧離婚,他們的成績就只有丙和丁了。退步得這麼多,一定是故意的。"
"離婚對孩子來說確實不好受。"
"他們該知道,離婚對每個人都不好受。難道他們認為,他們的父親離家出走和他的波霸女秘書同居,只有他們兩人受苦?我過得也不輕鬆啊!"
"我想也是。"
"好像我要煩的事還不夠多,凱爾和傑生我行我素,雷夫說他們的行為異常是因為失去父親的痛苦反射。好像只有他們才有情緒上的苦惱,他們一點都沒有考慮到我。"
"嗯哼。"
"我應該聽瑪蓮的話的。"
"爸爸的第二任妻子?"
"她發現德森為了我要離開她時,打了電話給我,說我會後悔。但是我呆呆地沒相信她。我以為我能改變他。"
"愛麗,我知道你有煩惱,但那些不是我的煩惱。"達克平靜但清楚地表示。"凱爾和傑生怎麼辦?"
"既然他們已平安到達你那裡,我什麼都不管了。"愛麗堅決地說。"天知道,反正現在我也應付不了他們。我的精神耗盡了,明早和我的心理醫生談過了再說。"
"你去找心理醫生咨詢時,我們就該全守在這裡一籌莫展?"
"你可以收留兩個孩子一陣子吧?暑假剛開始,他們不會曠課的。"
"等一等……"
"你是他們的大哥,不是嗎?"
"同父異母。直到今晚之前,我甚至從沒看過他們。"
"那又怎麼了?幾年來德森一直告訴他們,你是替政府從事秘密工作的火箭科學家。他們也喜歡高科技的電動玩具及電腦,他們認為你是某種超級英雄。"
"愛麗,凱爾和傑生可以在此過夜,如此而已。明天一早你必須設法來接他們。"
"明天我才不會開車去西雅圖,我和心理醫生有約,天知道我需要治療。告訴凱爾和傑生,我希望他們明白今晚他們害我所受的苦。晚安,達克。"
"愛麗,等——"
太遲了,電話線那頭傳來的喀啦聲,清楚地告訴達克,愛麗已掛斷電話。
"該死!"達克茫然地瞪著話筒。
書房門口移進一個人影。"是媽媽的電話?"
達克慢慢地轉身。傑生站在那裡,一隻手抓著半個三明治。
"嗯,她很擔心你們。"
"她和心理醫生談過後就會好了。"傑生咬一口三明治。
凱爾在弟弟身後出現。"她總是那樣。"
"那我就放心了。"
"你同意讓我們在這裡過夜嗎?"傑生問。
達克凝視兩個異母弟弟的五官,依稀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兩個男孩的頭髮都近乎黑色,聰明的綠眸被眼鏡遮住。兩個人都擁有石德森的高顴骨及粗獷的五官,兩個人看起來都是蒼白、細瘦而且駝背。
他們和他唯一的不同點,達克想,在於他的父母離婚時,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投靠。
"今晚你和凱爾可以在此過夜,"達克說。"明早再研究你們回家的事。"
"我們不想回家。"
"明天再說吧!"達克表示。
他告訴自己,運氣好的話,明天早上凱爾和傑生就會想家了。
第四章
達克希望早上會有靈感,但希望無效。快要七點時他走進廚房,發現凱爾和傑生已赫然在座。他們穿著昨晚的T恤、牛仔褲及球鞋。兩個男孩都坐在玻璃早餐桌前。
他們又在吃了,達克注意到。一盒麥片及一罐牛奶擺在他們面前的桌上。
凱爾自他的麥片粥中抬頭。他刻意營造的悠閒態度或厚重的鏡片,都藏不住他焦慮的表情。「早,達克。」
「早。」達克走到櫥台專心煮咖啡。這個工作令他想起昨晚替夢娜煮咖啡的情形。
「早。」傑生輕聲咕噥。
達克點個頭,專心忙著調理咖啡壺。或許經過一個晚上,愛麗已經鎮靜下來。幸運的話,她甚至已經在駛往西雅圖的路上,來接她的兒子了。
他的同父異母弟弟。
他和這兩個男孩真的有親戚關係的事實給了他出其不意的衝擊。
「抱歉昨晚觸動了警鈴。」凱爾說。
「在波特蘭的家,我們忘記帶鑰匙時,總是開窗戶進去。」傑生說。「我們以為這一招對你的房子也管用。」
「顯然不行。」達克伸手去拿馬克杯。
餐桌氣氛突然僵硬起來。
「你很氣我們?」凱爾問。
「沒有。」達克自壁架拿出一隻碗,倒了些麥片進去。「只是我沒料到你們會來。」
「我告訴過凱爾你會生氣。」傑生吞下一大口橘子汁。「我告訴他你今早就會把我們送上巴士回去。」
達克想了一下,那也是個辦法。甚至,他可以送他們搭飛機回去,飛到波特蘭花不了多少時間。若是他在早餐後就開車送他們去機場,十點多他們就可到家了。
「你們想在西雅圖待多久?」他問。
凱爾和傑生互看一眼。
「就只住一下子。」凱爾說,慌忙地把臉埋進麥片粥。
「凱爾說過我們可以在你這裡過暑假。」傑生脫口而出。
「暑假。」達克瞄視他的異母弟弟。「你們打算在這裡住上整個夏天?」
凱爾無言地點點頭。
「為什——」達克猝然住口。他在碗中加上牛奶,靠著櫥台吃起來。
他絕不可能讓兩個男孩住在他這裡整個夏天。待上一、兩天應該沒問題,但絕對不可以住上三個月。他甚至不認識這兩個小鬼,他們是陌生人,只是剛好和他是同父所生的陌生人。
「媽和爸離婚後,家裡的狀況就不一樣了。」凱爾低聲說。
「爸說他和媽媽越走越遠。」傑生的聲調明顯反映出他並不懂這句成人說詞的涵義。「他說他們和結婚時不一樣了。」
「嗯。」達克咀嚼麥片。他十歲時,也聽過同樣的解釋。
「我不認為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傑生氣嘟嘟地說。「看起來還是像以前一樣嘛。」
凱爾的嘴抿成一條線。「媽說爸爸討厭了我們。她說他沒有責任感,她說他泡上了他的大胸脯秘書。」
傑生氣憤地抬頭。「那又怎麼樣?媽媽泡上了我們的心理醫生。」
凱爾聳聳肩。「陶醫生說他不是她的心理醫生,所以沒關係。她看的是藍醫生。」
傑生瞄視達克。「陶醫生說離婚是爸和媽的問題,和我們無關。但這種說法實在好呆。它怎麼可能只是他們的問題?好像我和凱爾根本不存在似的。但是他們離婚,我們的一切也跟著改變,所以那不只是爸和媽的問題。」
達克無法反駁這種論點,他再吃—口麥片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