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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夢娜告訴自己,她的責任只是安排一場成功的婚宴,其它的問題不用她擔心。

    不幸的是,她估算錯誤。蜜拉在最後一分鐘著了慌,此舉不僅讓達克蒙羞,也使得"正點"面臨財務困境。

    "不浪漫?不浪漫?"達克戴上眼鏡,倏地轉身面對夢娜,銳利的眼眸閃著紊亂的光芒。"這是哪門子的答案?"

    "呃,我也不清楚。"夢娜心虛地承認。

    "或許因為這是個無用、無意義、沒有邏輯的答案。"達克抖掉黑禮服,嫌惡地把它扔到一旁。

    這個動作使得夢娜直覺地抓緊椅子扶手。達克對情緒的嚴厲控制只會使得他看起來更具威脅。

    她迅速看出達克表達感情的方式和她家的男人不同。戴家的男性活潑奔放,而且愛出風頭。其實戴家的女人也是。畢竟,戴家是戲劇世家,他們放縱情事。

    達克就不同了。他的情緒深沉而幽暗,讓人很難看懂。

    她沒法解釋,但就是覺得他非常迷人。她察覺得出他和她在許多方面正好相反,但是他有種罕見的特質,部分的她為其吸引。她有點癡迷的妄想,若是他們是在別的場合認識會發生什麼狀況。

    她真正領悟到他是個人,是在一小時前大家終於明白新娘臨陣脫逃的時候。在那之前,她一直忙著張羅,根本不曾分神注意新郎。她甚至沒瞧他一眼,直到他的男儐相麥卡倫做出恐怖的宣佈並遣散賓客。

    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夢娜想,達克穿起禮服的確很帥。

    他擁有中古世紀武士的身軀。不算太高,或許一百八十公分吧!但是非常結實,他的肌肉勁健,全身不見一絲贅肉。

    他的動作恍若飽經訓練的演員,帶著優雅與直覺的自我。達克走到哪兒,人們會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不過,夢娜感覺得到那些都是他不自覺的表現,而非精心策劃、求取注意的策略。他似乎全然不覺他所散發出來的張力,他就是他,一個自我包容的自然體。

    他的黑領結已鬆開,垂在他起皺的打折襯衫上。是他幾分鐘前步進書房時鬆開的。現在,在夢娜理解的注視下,他扯開衣領,露出一截強壯的頸項。

    她暗自驚異地瞪著他不耐地剝掉金袖扣,扔到玻璃桌上。那對圓球蹦跳幾下,滑過光滑的桌面。達克捲起衣袖,露出強壯的手臂及一枝裝飾著許多小按鈕的高科技新奇表。

    以夢娜看到的,這座堡壘裡的一切都是高科技愛好者的夢想。你一走進房間,燈光會自動點亮;廚房的設備是國賓級;一具家用電腦規劃了一切,舉凡室內溫度控制、隨著日照角度開合的窗簾,到複雜至極的安全系統,一應俱全。

    甚至牆上的那些畫也像是電腦製圖,幾幅畫的構思均是亮麗的光線與色彩所形成的複雜圓形。

    夢娜困難地試圖改變話題。"婚前協議書似乎會把婚姻弄得像一筆生意,嗯?不過反正那些都過去了。你應該慶幸香檳是可以退的,你瞧我已經將它們自總額中扣除。"

    "把婚姻當生意處理有什麼不對?它牽涉到大筆的財務承諾,不是某種短期權宜措施。婚姻是投資,就應該照投資方式處理。"

    夢娜希望她沒開口。顯然達克一直在找發洩的目標,她卻愚蠢地挺身而出。她急急尋求補救。

    "沒錯,婚姻是嚴肅的生意。"夢娜說。

    "當然!我以為蜜拉明白這個道理。"達克踱回桌前,跌坐進他的椅子。令人稱奇的是,那張椅子經他的重壓居然沒有發出嘎吱聲。達克沒有瞄那張發票。"我以為這一次我是選對了。她似乎很穩定、很明理,不是那種會用戲劇性狀況把男人逼瘋的情緒化類型。"

    夢娜揚起眉梢。"這我可不確定。潘小組似乎頗能領略戲劇性狀況。在禮壇前拋下新郎脫逃,絕對是最耀眼的下台方式。"

    達克沒理會她的批評。"她父親和我相處得很好,去年夏天石氏保全顧問公司替他的公司做了一件案子,我就是那樣認識蜜拉的。"

    "哦。"夢娜知道石達克的電腦保全顧問公司,已迅速成為這一帶同類型公司的先鋒。

    石氏保全顧問公司替西北岸許多大型企業提供咨詢,服務內容包括電腦安全體系建立及商業間諜防護。據說,三年前白手起家的石達克,在三十四歲時已發展得和他許多客戶一樣富裕。

    "我有足夠理由相信蜜拉不是滿眼夢幻、傻呼呼的浪漫派。她有良好的教養,處事一向鎮靜而理性。"達克吞下杯中最後的白蘭地,他的綠眸危險地半瞇。"我開始相信有人刻意誤導我。"

    "我相信這一定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不,是她誤導了我,讓我相信她是明理的女性。我們在律師那兒討論婚前協議書時,她從沒說過任何反對的意見。"

    "或許她花了一點時間才克服了震驚。"

    "什麼震驚?"達克瞪了她一眼。"她早知道我打算簽這份協議書。在這種情況下,這是唯一合理的做法。"

    "當然。唯一合理的做法。"夢娜打量著置於達克手邊的酒杯。或許再來一點白蘭地,可以使他度過目前的苦澀。

    "戴小組,你是個生意人。你懂我為什麼要簽婚前協議書吧?"

    "老實說,我沒仔細想過這種事。"

    "沒結過婚?"

    "沒有。呃,我會將部分食物捐給流浪者之家,而我的職員會把剩下的食物吃掉,但是——"

    "我也沒有。我不認為這個要求太過份。"

    夢娜站起來,抓住置於桌角的酒瓶,傾身向前斟滿達克的酒杯。

    "謝謝。"他咕噥。

    "不客氣。"坐下之前,夢娜將一支筆稍稍移向他的手。"我想,婚前協議書的存在的確有點道理,有點像辦理婚宴前先簽合約。"

    "正是。"他似乎對她如此瞭解的反應大感滿意。"做生意就是要先簽約。"

    "說到合約,石先生——"

    "合約是最合邏輯、最明理的東西。天知道,現今的婚姻誓詞根本沒什麼作用。合約卻是你可以抓得著的保障。"達克的大手捏成拳頭。"抓得著、看得到的實體。合約像是有牙齒,它可以牢牢咬住雙方。"

    "的確。請注意擺在你面前的合約是潘小姐親筆所簽。她說得非常清楚,你將負擔婚宴的全部費用。"

    達克看著她,第一次真正地看她。"你在說什麼?"

    "婚宴的費用。總額詳列在發票最後一行。請你費神開出支票,我馬上就走。我確信在這個不愉快的時候,你寧願一個人安靜一下。"

    達克瞪著發票。"什麼?六千元?為了一個中途取消的婚宴?"

    "六千元是尾數。我已將簽約時的訂金和上個月訂材料時的二期款扣除了。"

    "我不記得給過你兩次錢。"

    "潘小姐說你指示她到公司會計部支領所需要的一切。石氏保全顧問公司開了兩張支票給我,並且全兌現了。"

    "該死!事情顯然失控了。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必須再付你六千元?"

    夢娜明白她終於得到了他的全副注意,他的眼睛閃著戰鬥的光芒。不是好預兆。

    "因為合約上面說你還欠我六千元。"她大膽直言。"石先生,我很難過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不好受。"

    "是嗎?"

    "我絕對能想像即將進禮壇前被新娘拋棄會有多難過。"

    "習慣了就好。"

    她瞪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習慣了就好。"達克將發票拿近一點仔細研究。"這已經是我的第二次了。我是被新娘拋棄的專家。"

    夢娜嚇呆了。"你以前也被拋棄過?"

    "兩年前,她叫凌情如,後來嫁給醫生。"

    "老天!"夢娜無力地表示,"我不知道。"

    "這種事不是我隨口可談的。"

    "這個我能理解。"

    "她也是留封短箋,說我的感情被冰封住,並且對信任及忠誠這件事有著強迫性的扼殺式做法。"達克的牙齒在一個不具幽默的微笑中匆匆閃露,"她是學心理的。"

    夢娜打個哆嗦。達克的眼神比"正點"的大型冰庫還要冰冷。"你也要求她簽婚姻協議書?"

    "當然。她同意在結婚當天簽署,但是那天她卻沒有出現,只是派人送來一張短箋,說她必須為愛結婚。"

    "我懂了。"

    "我們的一位共識告訴我,六個月前她訴請和那位醫生離婚。"

    "哦。"

    "顯然她又愛上了一位網球選手。"

    "這種事常有。"

    "基於愛的婚姻不過如此。"達克幸災樂禍地表示。

    "我不認為個案能代表全體。"夢娜謹慎地說。

    "依我看,那是我運氣好。"達克說。

    "或許。"

    "至少那一次我沒有婚宴帳單的困擾。"達克拿起一枝筆開始逐項核對費用。

    夢娜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終於開始看帳單了。距離從他那裡弄出支票至少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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