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向玄纁
他撫著她的髮際,將頭輕靠她依偎的螓首。
"若有來世,但盼再與師兄續緣,可好?"
"不……"晏郡平閉目低喃。
來世太遙遠,他無法忍受,只要想到她即將為他人披上大紅嫁裳,總會讓該是性好平和的他升起撕裂那人的衝動。
他不要總是追逐心中的影,他只要她……
"我的佳人,許諾過我今生的,現在卻要許給別人了嗎?"
輕輕分開兩人的距離,他抬起她細緻的下巴,緩緩地,帶著絕望吻住她,而她也沒有推拒,只是不小心讓淚水溜出了眼眶。
以掌心承接她滑落的淚水,他暗暗在心中下了決定。
就算武功無法匹敵又如何,他絕對不會將她讓予他人。
彤兒的發,只有他能握。
她,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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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姐……"謝寧香擔憂地望著身旁一臉思慮的人兒。
"寧香,"終於,嚴纖纖歎了口氣,傾城美顏上有著失落與煩惱。"你知道嗎?我真心希望若影能成為大哥的妻子、我的嫂嫂。"
"但嚴擎烈不是師父鍾情的對象,這麼一來,師父和晏大哥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不成,她看不下去了!剛剛因為師父和晏大哥的情緒過於複雜,以致於沒有發現在一旁偷聽的兩個人,也虧得她底子好,師父教的離蹤步很快便習得五成,否則在他們離開前,早該露底了……等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謝寧香腦袋一偏,狐疑地望著嚴纖纖。她剛剛怎會沒有發現,自己似乎是被纖纖姐牽著跑的?
"確實可憐。"嚴纖纖蹙緊蛾眉,而後一臉不贊同地瞅著謝寧香。"嚴大哥、擎烈、擎烈哥隨你稱呼,為何一定要喊得那麼生疏與咬牙切齒?好歹你昏迷時,是大哥在照顧你。"
"說得真好,我還想問,我兩次昏迷都是誰造成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謝寧香磨牙。
"大哥只是擔心你的安危,也不願意辜負若影的托。"她埋怨她的不懂事。
"可不可以別再提這件事,現在我們該煩惱的,是師父和晏大哥的問題吧!"謝寧香難掩煩躁。
"有什麼好煩惱的?"嚴纖纖腦袋一偏,很狀況外地問。
"你想想,若師父真的和嚴擎烈成婚,他們三人,絕不會有人是快樂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撮合有情人?"
"但當初婚事由大哥提出,以他的執著,就算我去勸說,也沒有辦法使他改變心意,不如就此放棄。"
"放棄?不成不成,怎能放棄!可又能怎麼辦?師父也不會違背信諾……"
嚴纖纖看著謝寧香苦惱的神色,墨黑扇睫半掩住水眸,之後閉上,再睜眼時,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歎了口氣。"只有一個辦法,可是相當冒險。"
"什麼方法?"謝寧香聞言,臉上乍現光采。
嚴纖纖從腰間繡袋中取出一個青瓷雕瓶,握於掌間,輕聲道:"這味藥,名喚柳台雲雨,無色,無味,置入茶、酒中,縱使如晏神醫這等人物,也未必能夠察覺。重點是,此藥藥性極強。"
"這藥是?"下藥,對誰?
"春藥。"她直接提供解答。
"啊!"春藥?這一棋會不會走的太狠也太險?
"造成既定事實,大哥不讓也不行。"嚴纖纖輕語。
"可是……"依嚴擎烈的個性,若知道是誰搞的鬼,說不定會殺了她們,或乾脆殺了晏大哥。
"寧香,若想幫助他倆,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其它辦法。不然,我們只能等著看他們的心碎持續到老死。"嚴纖纖作勢將藥收回。
"好,我做!"謝寧香抱持壯士斷腕的決心,一把搶過瓷瓶。
"可得小心呀,務必神不知鬼不覺,否則我們都會遭殃。"
"真要神不知鬼不覺,你去不是更好?"
"我?"嚴纖纖一臉無奈。"嬌生慣養之軀,如何能有通天本領?"
"不需要有通天本領,只要別讓他們發現就好了,相信你的輕功足以勝任。"
"你說笑了,我哪來的輕功?"
"是嗎?"擺明睜眼說瞎話!謝寧香開始覺得,眼前這看似弱不禁風的似水人兒,其實一點也不嬌弱單純。"能否請問,這藥打哪兒來的?"
"不瞞你說,"嚴纖纖粉臉微紅,用紈扇半掩,有如做錯事的孩童一般,羞愧承認。"這藥是從大哥房裡偷的。"
"嚴擎烈房裡?"哈!沒想到看來魁梧霸氣的人,也會需要這種東西。
因謝寧香臉上強烈的鄙夷,讓嚴纖纖不得不開口解釋:"你別誤會,大哥不是性好漁色之人。"
"不好漁色,房裡置這藥做啥?"心思一轉,謝寧香臉色馬上變得慘綠。"難不成……"
"啊,怎麼愈描愈黑?"她好無奈。"我意思是,這藥是蜀地商人贈與,大哥應該從沒用過。"
"應該?"
"哎呀,女孩兒家,討論此事總不宜!"
看著嚴纖纖羞怯又無辜至極的樣貌,謝寧香瞇起半月眸,輕聲問:"這藥真的有用?"
"試試不就知道了。"
"希望你不是誆我!"
"我何必?這兩年來,我和若影情同姊妹,我也期盼她快樂。"
"纖纖姐,我總覺得,你的心思與行為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單純。"
"是你多心了。"
"希望真是我多心。"謝寧香點頭輕道,背脊卻因嚴纖纖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獪而升起一股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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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烏止啼,露滴蒼翠,薄霧漫漫的莫離山,彷彿籠罩在神秘面紗之下的世外桃源,仍是那般沉靜與絢麗。置身其中,總能令人忘卻時光流轉,體會與自然同化的優閒樂趣。
如果,也能忘卻回憶的話……
"這是……"晏郡平震驚地望著璩若影手上仔細擦拭的物品。
在她的手中,是一對身穿大紅喜服的陶偶,兩人各紈綵球一端,笑得幸福且開懷,模樣相當精緻討喜。
但男陶偶所執的紅綾巾線,遭到折斷,女陶偶則明顯是摔碎後又拾起修補,那一條條顯而易見的裂縫,宛若一道道傷痕,正暗自悲傷哭泣著。
精緻的陶雕綵球,則黯淡地獨自落於黃土地上。
曾經斑斕的色彩已經褪去光鮮,而陶偶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是諷刺,那面容形貌,竟是他與她!
"這是師父瞞著我們偷偷雕塑,意欲贈與我們收藏的心意。"跪於黃土地上,璩若影將陶偶與綵球置於紅綾巾上,嘴角上揚,陷入昔時曾經開懷的回憶裡,眼眶內卻已有水氣凝結。"有一回師父收躲不及,被我撞見,他老人家端著見腆的笑容告訴我,這是準備送給我們的大喜之禮……"
晏郡平無語,撫著胸口靠向身旁樹幹。閉緊雙目,臉上儘是難堪和悔恨,緩緩將手蜷握收緊,心痛到連掌間滲出血絲也沒有感覺。
"後來,季嬿發現陶偶,惱怒折斷相連的喜氣,將女偶摔碎,殺了師父。"師父遺容上的錯愕與不甘,成了夜夜折磨她的痛楚。
師父從來就不贊成師兄與季嬿的親事,也從未給季嬿好臉色過,師兄不明就裡,只一心想要求得師父真心的祝福,也因此導致季嬿心中懷恨,箇中原由,她一直很清楚。
只是感情之事,向來由不得人,縱使她再如何希冀又如何,不過是無止境的暗自神傷與寅夜飲泣罷了。
她不知道師父仍舊執著地雕塑這對陶偶,不放棄為陶偶繪上鮮麗色彩,也因此為自己引來一樁設計縝密的奪生計謀。
"若不是我在無意中看見碎裂的陶偶,也不會懷疑到季嬿頭上,師父的冤,將是石沉大海。"因悲傷而低沉的聲音,已有瘖啞。
但真相,卻是如此銘心刻骨的痛!
"我……"該說什麼?他能說什麼!
哀痛欲絕?悔不當初?當真相的利刃,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回憶的傷處時,說得再多,都沒有用了。
該懊悔嗎?該流淚嗎?早已……流不出。
如果當初彤兒沒發現這些陰謀,如果不是她要他看清的手段過於激烈,他也許會和弒師仇人成親,然後被瞞上一輩子。
晏郡平呆望著眼前跪坐的纖細背影,呆望著石碑上端正的字跡,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該堅持什麼?忘了自己為何堅持?只剩滿滿的原罪,譏笑他的消極,譏笑他的蒙昧,譏笑他的苟活!
有那麼一瞬,他將氣擬於掌……
或許,該到九泉之下向師父負荊請罪,結束殘生。
"師父,對不起,彤兒要讓您老人家失望了……"璩若影帶著顫抖的低語,震醒了他的神智。
他的師妹,傻得願為他死,也為他生,若他離去,她定隨後相陪……
"徒兒還記得,當我將您獨創的莫離劍法習成時,您老人家和藹臉上那得意與驕傲的笑容,燦爛得恍似孩童哪!"回憶的笑顏上,竟全是奔騰如雨的淚,一顆一顆滴上黃土地,滲入她正在挖掘的小土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