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向玄纁
"你將她嚇昏了。"嚴纖纖開口責怪,眸中看好戲的笑意與臉上溫柔而責備的神情,十足不搭。
"你又想做戲到何時?"嚴擎烈冷哼,毫不費力地將謝寧香抱起。
"做戲?我不懂。"她偏過頭,一臉無辜,卻依舊柔笑著。
"顧好分舵,我親自找人。"不想與她多說,他直接下令。
"我嗎?"她憂慮凝眉。"一介弱質女流,可還需要人來保護呀,如何能擔當顧守分舵的重責大任?"
"我從不懷疑。"嚴擎烈譏道,抱著謝寧香大步離去。
"小姐……"被晾在一旁的手下無所適從地叫喚。
嚴纖纖歎一口氣,那無限傷感與憂愁的模樣,讓人不禁擰了心。
"去幫大哥吧。"她輕聲開口。
"那小姐呢?"真要留這樣一個柔弱無助的人兒在分舵?
"幫主的命令,遵從就是了。"她無奈擺手,好不哀怨。
"是,我等告退。"三人銜令離去。
大哥親自出馬……
美眸中興味益濃,她執起紈扇,蓮步輕移,準備回轉繡房。
若影,可別出事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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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
昏昧的雙瞳漸轉清明,璩若影環顧著室內簡單的陳設,思緒逐步運轉,想起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一切。
她在哪裡?昏迷了多久?
胸口傷處傳來的疼痛,讓她皺緊雙眉。
雖然仍有痛楚,但她明白自己已脫離生命危險。
也唯有他,才能醫治這麼重的傷呀!
問題是——他為何要冒著可能粉身碎骨的危險,隨她跳崖?對他而言,她其實非親非故。
季嬿那掌極端狠絕,想要醫治,勢必要耗費許多精神與氣力,為何明明也傷得不輕的他仍執意救她?
在她斷斷續續醒來的昏茫記憶中,他似乎常常抱著她行路,她卻從無力氣可開口詢問他們的落腳處。
明月高懸之時,他會用自己的體熱,溫暖她因不住發寒而顫抖的身子。
在久遠以前的記憶及之後的斷續印象中,他雖看似和善,卻不容他人近身,除了……彤兒之外。
縱使那一夜他因喝多了酒而醉臥在她懷裡又如何,不過情緒崩解罷了,她不以為兩人之間的發展,會因那一夜而有什麼不同。
但他的懷抱,卻真真實實地守護了她。
剪不斷,理還亂……
他開始讓她覺得捉摸不定,也令她起了困擾與焦躁。
單手撐在床緣,璩若影費力想要坐起,卻只覺得虛軟無力。
不,她得趕快好起來,好快點脫離這樣奇異的曖昧情境,她怕再這樣下去,她將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晏郡平端藥進屋時,看到的便是璩若影用盡全力想要嘗試下榻的景況。
"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別太勉強自己。"晏郡平將手中藥碗置於桌上,走至床畔扶她坐起。
"我昏迷多久了?"她詢問道,竭力克制自己因他動作中所流露的異常溫柔而起的驚慌。
"將近七天。"
他端起藥湯坐在床沿,一匙一匙餵她。
她虛弱得無法對他這樣溫存的舉動表示抗議,只好被動地接受。
"七天了……"她尋思,訝異自己竟昏迷如此之久。
"你受傷過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甦醒,已相當令人訝異。"他笑道。
看著他溫雅和煦的笑容,她心中浮現疑惑,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若影相信神醫的能為。"
"是嗎?"他又溫笑道,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深沉。
她定定看他,懷疑自己方才是否錯看,也為他話裡的雙關升起疑慮。
任她灼灼目光恣意探視,晏郡平從容不迫地喂完湯藥,起身將碗匙擱置於桌上。
以她自身的根柢與他的醫術,她的確不該昏迷這麼多日,但若讓她太早清醒,他如何帶著她躲藏?
轉身背對她之後,仍感覺到身後執著不解的追尋目光,他的嘴角彎起笑意。
再回身面對她之時,手中已多了一柄如葉片般的木梳。
"這些天守候著你醒來,除了尋藥、煎藥之外,並沒有其它事情好做,無聊之餘,便折木刻了這扇扁梳。"他將木梳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木梳,細細端詳,上頭竟是一幅交頸鴛鴦圖,刻畫得栩栩如生,不禁脫口讚道:
"好精細的雕工,想不到晏神醫竟有如此雅好。"
"呵,得歸功於平日的無所事事呀。"他輕笑。
"我以為你需要花許多時間來思考如何躲避赤雲教的人馬,難道不是?"
"他們?"他哼道:"不值一提。"
"原來傳聞溫文爾雅的晏神醫,實際上竟然如此不可一世。"她睨著他取笑道。
貪婪地汲取她頰邊的笑花與在眼角眉梢間不自覺流露的風情,他脫口而出:
"我為你梳發,可好?"
在聽到他的話後,她嘴角的笑容驀地僵住,呆看著梳子上的交頸鴛鴦,頓覺不合宜。正想開口拒絕時,他已迅速拿走她手中的扁梳,霸道地執起她的髮梳整。
"從前,彤兒總愛坐在我的腿上,要我為她梳發,縱使已屆及笄之年,仍然如此,從不避諱男女之防,無論我如何勸語……"
他的聲音柔和悠遠,帶著懷念的憂傷,成功地讓她的回絕吞回口中。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真正的原因在我,是我對她的依賴,養成她這個習慣。那烏溜滑手、細緻柔順的發,只要看過、撫過,便會不自覺地耽溺於比最上好的絲緞更柔軟的觸感中。"
細長的手指在柔滑的烏黑中穿梭流連,愛憐的手,離不開這份久違的悸動。
呵,他的摯愛呀!終於回到他的身旁。
"彤兒老是嫌散發麻煩,故而將髮結成長辮;我卻總愛在揉亂她的髮辮後,再慢慢幫她以指梳順。"
緩緩梳理她的發,感受到她的僵硬,晏郡平的嘴角揚起滿足又帶著玩笑惡意的弧度。
"我知道她的長髮是為我而蓄,而我自己,卻從未體悟這樣的沉溺,早已超出兄妹之情。"握住她讓他梳理整齊的發,一分為三,緩緩結辮。
璩若影根本無法開口,厘不清心中摻雜酸楚與畏懼的複雜感受,一道靈光閃過腦際,顫抖的手,緩緩伸向自己的面頰。
"你的發,同她一般,細柔滑手。"他讚歎著。
"緣分,真是奇異的東西,若人不懂得把握,它能一下子便溜得無蹤無影,讓你自悔於來不及珍惜而痛不欲生。"
指間傳來的,那不甚平滑的觸感,她再熟悉不過……
"但若是鍥而不捨的追尋,它卻也有可能為這份心意所感動,而為追尋者開啟一道機會之門。"
原本謹守君子份際的身子緩緩前傾,直到貼住她的背。將烏溜細長的髮辮挪至她身前,晏郡平雙手環住她的頸肩,在她圓潤的耳邊低語:
"所以,彤兒,這一次,師兄絕對不再讓你離我而去!"
抽出懷中以草莖編織而成的細繩,他小心翼翼地紮緊辮尾,在熱氣呼入她耳的同時,也為草繩打了個漂亮的結,好似一筆完美的落款。
而璩若影早已渾身僵直,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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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艷紅身影如狂風般飆下主位,纖手化為鷹鉤,擒住眼前人的頸項。
"教……教主……"因呼吸困難而逐漸脹紅的臉,在望向季嬿自得妖異的怒眸後,浮上深深的恐懼。發顫的雙腿無力支撐身體重量,明明是個大男人,卻有如殘破布偶般,任人擺佈。
"求教主饒他一命。"左護法下跪為其求情。
泛紅的眼狠瞪亦身受重傷的左護法一眼,方忿忿放手,回主位落坐。
"查出璩若影與嚴擎烈的關係了嗎?"季蟾冷聲質問。
"有……有這封柬帖,但璩若影這個人,就好像憑空出現一般,查無背景。"他呈上柬帖,卻也明白自己的任務是失敗了,璩若影與嚴擎烈的關係為何,不是重點,她的來歷,才是教主所關心的。
教主對任務失敗者,向來不留情……
廳內,只留一片靜默,微風吹過窗外葉梢的聲音,此刻聽來,響若轟雷。
風雨前的寧靜,總是令人特別驚恐。此刻跪在下方之人低垂著頭,放棄掙扎,等候極刑的宣判。
季嬿額冒青筋,指節緊握椅畔上等杉木紅幾一角,竭力克制情緒。
靜默持續著,就在所有人以為他那一命終將不保時,季蠊突然站起斥吼:
"全部都給我滾出去找,一旬之內再找不到人,你們全等著連坐懲處!"
"是!"一瞬間,廳內人馬迅速散光,無人敢再逗留。
一群飯桶!
氣怒滿胸,讓她的身體差點承受不住,一陣暈眩後,她向後倒退,跌坐回椅上。
她的傷勢,任憑再如何醫治,不僅不見好轉,還愈來愈糟。
晏郡平,你真夠狠了!
看著柬帖上蒼勁簡潔的字跡,猙獰的臉色漸息,換上嗜血與陰沉。
查無背景,就好像憑空出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