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林如是
「看吧!等我成了煌府的少主夫人,看我怎麼整治他。」說得好像吃飯睡覺那麼簡單,好似煌府少主夫人這位置探囊可取般容易且唾手可得。
「那我這就過去……」
四仔身子一轉,動作滑溜得像條魚。胡姬兒一拽,拽住他衣襬,將他拽了回去。
「不急。我問你,四仔,我記得馮嬸婆有個親戚的親戚的表親,好像在煌府裡當差。是也不是?」
多一層關係,就多一點去路或辦法。雜院裡多半的人就是有那等能耐,東扯西扯,關係再遠,就是有辦法與哪家的誰或誰扯上關係!尤其是那些在大戶裡當差的執事,甚至小廝。只要能扯得上關係,管不准運氣好就能在裡頭謀得一份差事。
「好像有那麼回事。要不,馮嬸婆那遠親的遠親怎上煌府去說媒。」
「我想也是。」要說她胡姬兒沒多大本事,她就記性好。「你先到市集酒坊打壺酒,然後買兩三樣下酒的小菜,順便再買點『錦記』的糕點。馮嬸婆就愛吃那家的點心。」塞了點碎銀給四仔。「小心別把酒打翻了。」
「我辦事妳放心!」四仔捏捏碎銀,咧開嘴一笑,鑽過人群去了。
胡姬兒噘噘嘴,想學一旁不知哪家的丫鬟那樣,秀氣的取出絹子擦汗。摸索了半天,洩氣的放棄。她哪有那種文縐縐、婉約又秀氣的東西!什麼絹子絲帕!平時她哪會用那種東西,袖子一擦就是了。
她拉起袖子朝臉上一抹,像抹髒桌子一樣抹掉額頭的細汗。
一旁那個丫鬟見了,紅帕子掩住口,偷偷的笑她。胡姬兒惱羞成怒,用力瞪她,還不滿的哼了一聲。
用條帕子就有多了不起!
回頭看她不繡它個十條二十條她就輸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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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馮嬸婆,再喝杯酒,吃點小菜。」胡姬兒與四仔窩身的小屋裡,胡姬兒慇勤的幫馮嬸婆倒酒夾菜,滿臉諂媚的笑得可以開菜花。
馮嬸婆有便宜當然不客氣,咕嚕一口就把酒吞下大肚裡下去,又貪心的連吃了幾口小菜。
「我說姬兒,」禮多必有詐。馮嬸婆睜開一隻小眼,半瞇著斜瞄胡姬兒。「妳這又請我喝酒的,又請我吃這一桌小菜,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胡姬兒立刻在開了一臉菜花的笑中又努力堆上一坨慇勤的笑。說:「馮嬸婆,我記得妳有個親戚的親戚,在煌府裡當差,對不對?」
就說嘛!怎麼沒事會突然請她這老太婆又吃又喝一桌的好酒好菜!
馮嬸婆睜開另一隻像是睡蒙了,眼皮浮腫的小眼,多疑的反問:「妳問這做什麼?」
「有沒有嘛!馮嬸婆。」胡姬兒撒賴不答,慇勤的又替馮嬸婆斟杯酒。
「妳不都打聽好了?還問我!」馮嬸婆也不認真追問。「我是有個表姨的小表舅的親家在煌府裡當差。不過,妳找我沒用,煌府這當口不招丫鬟。」而且,以胡姬兒的年紀,也過齡了,誰還要她?就算能簽了合同,給的價也不會高。
「嘖!誰要那個!」胡姬兒不屑的嗤一聲。
「要不,妳圖什麼?難不成妳想煌府少奶奶的位置……啊!」馮嬸婆以為胡姬兒心太大,口氣還諷刺,突然想到傳遍上京城那個煌府告示,像被針戳了一下,嗓子粗嘎的叫道:「不會吧!?姬兒,妳真的在打煌府少奶奶位置的主意?」
胡姬兒笑花臉,對馮嬸婆的大驚小怪拍手笑說:「就是呀!馮嬸婆,妳真聰明!」
馮嬸婆搖頭。「不是我要潑妳冷水,姬兒。我勸妳還是不用奢想的好。」
「這怎麼是奢想!告示不是說,只要身家清白、未曾婚嫁都有資格嗎?」
「話是那麼說,但妳想想,煌府是什麼樣人家,會隨便找個低三下四的姑娘當主母嗎?還不是找那些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我可不是什麼『低三下四』的女人喲!」胡姬兒凶悍的叉腰。
「我不是說妳。我只是勸妳別癡心妄想,白花力氣。」
「這不叫白花力氣,叫抓緊時機。」
還真是不死心!馮嬸婆耐不住,搖頭又晃腦。
「妳別再搖頭了,馮嬸婆。」胡姬兒的企圖生筆不受影響。「我跟妳說,煌家是從商做買賣的,雖是商人,在上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要真想與其它官家富戶聯姻,不必等到今日。況且,那麼多皇親國戚,何必公開招親。多此一舉。」
似乎有些道理,馮嬸婆被說動。不過……她貪心的吃兩口小菜,又連喝兩口酒,饜足的吐口大氣,說:
「如妳說的,煌家是從商的,可哪個商人會做虧本生意?」仍有疑惑。
「就是不做虧本的生意,才要公開招親,一個個挑選,免得討了個有瑕庇的,又不能退貨,那才虧大了。」
比喻真粗俗。馮嬸婆聽了也不禁搖頭。
「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我說姬兒……」
「機會正從天上掉下來,擺在眼前哪!」胡姬兒搶著插嘴。「我要成了煌府少奶奶的,會有妳好處的,馮嬸婆。妳沒聽說一人得道,雞犬跟著升天?妳不會吃虧的。」
書生大概只教胡姬兒認字寫句的,沒教她怎麼用;或者是胡姬兒自己不肯用心,一知半解,胡亂引用。
好在馮嬸婆是個粗人,不懂咬文嚼字的學問,但她倒聽出了可能會有的好處,小眼瞇了瞇,卻並未被沖昏頭。
「上京城那麼多雍容華貴的千金閨秀,妳哪選得過人家!我勸妳還是打消這主意。」頓一下,喝口小酒潤潤嗓子,又說:「再說,林大在煌府裡做活忙碌,不隨便見生人的。」
「所以我才想請馮嬸婆妳幫我說說嘛。」胡姬兒涎著笑拿出四仔買回來的糕點。「來,馮嬸婆,吃塊栗子糕。我記得妳最愛『錦記』賣的小點心,對吧?這可是我讓四仔特別買回來孝敬妳的。」
盒子裡擺著桂花、栗子、綠茶及核桃四色糕點各兩份。色彩鮮艷,香味撲鼻。馮嬸婆一見,浮睡的小眼頓時撐開來直瞪著糕點,喉嚨咕嚕一響,吞了一大口口水。
「不過,也不是不能商量的。我去說,林大好歹會撥個冗見見妳。」立即改口,伸手抓起一塊栗子糕貪心的咬了好大一口。
「那就先謝謝馮嬸婆了。我要發達了,絕不會忘記妳老人家的。」慇勤的斟熱茶給馮嬸婆配糕點。
把整塊栗子糕嚥下肚,馮嬸婆猶不滿足,貪心的覷了糕盒幾眼。
「嘗嘗桂花口味的吧,馮嬸婆。」機靈的胡姬兒馬上拿了塊桂花糕到馮嬸婆面前。
馮嬸婆也不客氣,把桂花糕塞滿牙縫,呷一口熱茶,滿足的呃出口肚氣,說:
「難得妳有這份心,趕明兒我就帶妳到林大家一趟,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多謝馮嬸婆!」胡姬兒眉開眼笑。
馮嬸婆擺擺手。「不是我潑妳冷水,姬兒。就算林大能幫妳,也是有限。這種事怎麼看都沒指望,我真是為妳好,勸妳別白花那個力氣。就算煌府不計較出身,但上京城隨便一家閨秀千金就將平凡人家的女兒比下去,更別說咱雜院……」她搖搖頭,言下之意大不必言明。
「馮嬸婆,妳怎麼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胡姬兒大大不以為然。
「我只是提醒妳,不忍心妳白花那力氣工夫。再說,我記得告示裡說的是要年十八以下,妳早過齡了,今年都要二十一嘍。」沒被四色糕點沖昏頭,馮嬸婆想起了重點。
「呸呸呸呸呸!」胡姬兒連呸數聲。「誰二十一了?我才剛上十八而已。」
「十八?妳這話誑誰都成,想瞞我?我可是連妳肚里長幾條蟲兒都一清二楚。」
「我就知道我們這雜院瞭解我最多的就是馮嬸婆妳。」
「那還用說!」
「所以嘍,」胡姬兒詭異一笑,湊近馮嬸婆。「這件事也只有妳能幫我。」
見胡姬兒笑得那麼詭異,馮嬸婆不禁狐疑起來。
「妳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姬兒。」
「我能打什麼主意?」胡姬兒笑得更討好。「只不過想請馮嬸婆充當一回穩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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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柳青青,垂掛在覆著淡青琉璃瓦的亭子旁;春風徐徐,吹拂著安坐在亭內的兩幀俊美秀逸的身影,吹動了左首那名眉清目秀的公子綰髮的束帶。右首那名同樣俊秀清雅的公子,迎著清風,悠閒的觀賞著亭前翠綠的湖色及倒映的湖面風光,竟輕輕吟哦起來。
天光湖色,碧柳雅亭,加上兩名儒雅清俊的公子,怎麼瞧,這景致都令人賞心悅目。
可如果這當中有不討喜的人在,那就令人不太愉快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一踏進亭子,瞧見煌辰月身旁的上京城司坊令秦世玉,煌辰星的臉色便垮下來。
「我來是客,瞧你一臉不豫之色,這哪是待客之道。」秦世玉輕搖折扇,顧左右而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