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辭君劍

第25頁 文 / 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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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竹雲谷。

    洗塵寰踏著方融的春雪,來到這個她指定的地方。

    一幢木屋,三兩竹籬。門口有條清澈的小溝渠蜿蜒流過。

    他揚起嘴角,感覺自己漸快的心跳。這一次,他將再不會讓她逃開。

    「柳陌!」他推開門,屋內卻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有著佳人笑著等他。洗塵寰微怔!她是出去了嗎?

    一轉頭,卻聽見窗戶傳來一陣聲響。

    警覺乍起,聲音卻來自左右兩處,教他分心不得。只見兩隻大圓的竹籐篩盤以逼人之勢旋轉,突破了窗紙翻進木屋,來人隱匿在竹盤之後,左右抄進將他夾攻,利劍在接近他的一刻由竹盤後倏地刺出!

    洗塵寰怒不可遏,縱身飛腿踢開直指的劍尖,然而心中更加擔憂與他相約在此的柳陌會有意外,他喝道:「大膽賊人,何不露面?」

    洗塵寰手中無劍,卻仍出招凌厲,掌風生威。

    擔憂柳陌的心情,令他奮不顧身--其中一隻竹盤被他翻倒,隱身在後的刺客,赫然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女子。

    「柳陌?!」他既料想不到,也無法理解。

    柳陌冷哼一聲,過去溫婉的顏色再不復見。「廢話少說,納命來!」

    素手揚起長劍,撚手便是驚世的劍訣。洗塵寰到了此刻才知道,原來他的柳陌,並不是一個只懂得操琴寫詩的閨閣女子。

    他眉頭緊擰,即使柳陌的劍冰冷而無一絲溫度,他卻仍奢想著要抓住她的手腕對她說明一切。是了,柳陌怎麼會突然要殺他?她明明跟他有同樣的心情,那麼,她必定是在跟他計較楊允朝的死了……

    「柳陌,妳聽我說!妳爹的死是意外……」

    「哼!那我寒玉莊的千百人命呢?」一柄鐵劍橫在他眼前,阻擋了他的動作。

    「寒山碧?」洗塵寰陰沉地瞇起了眼睛,「原來,是你欺騙柳陌,讓她來與我作對?」

    「你放心吧,她不是我可以擺佈的對象。所以你的白日夢,也該醒一醒了!」寒山碧沉喝,長劍在手,去勢猶如鐵勒銀勾,鐵劍的份量舞起來格外蒼勁力足。

    洗塵寰雙手握住了寒山碧的鐵劍,在掌中磨出淋漓血漬,煞時暈染了鐵劍的沉褐色澤,他咬牙,以雙掌氣勁格住山碧的劍勢。

    「連你師兄都鬥我不過,你以為你這個病鬼能贏我嗎?」分神說這話雖感吃力,但洗塵寰面對自己在情感上最大的敵人,無論如何也不肯稍有屈服。

    鐵劍竟被他以氣勁所斷。寒山碧冷不防吃了他近身一掌,連退數步。

    柳陌立即飛身迎上,阻止洗塵寰對山碧的追擊,她身形如舞,飛天之姿卻行羅剎之事。洗塵寰不忍對她回手,身上凌亂地分佈著柳陌的劍痕,卻不在要害。

    柳陌戰得驚急,這樣苦戰下去,時間一久,對山碧的身體不是好事,她劍轉如芒星,移瞬飛行。然而耳畔陡起戰歌,曲笛之聲不知何時已滲入兩人交戰的戰圍之中,令柳陌與洗塵寰俱是心神一震!

    她熟知音律之法,知道這是山碧以曲音亂人五內撩人心智的催歌,她立時心中流轉,步法身形不再以追擊洗塵寰為首要,反而隨著曲音而有固定節律,這麼一來,她的氣血也漸漸平靜下來,能夠不受音律所干擾。

    反觀不明就裡的洗塵寰,額上已泌出了冷汗,雙眼也不再炯聚,柳陌抓住這個時機,踏著戰曲的揚音推出一劍。正欲貫穿洗塵寰的胸膛--

    「卓姑娘!」

    驟然掠出的紫衣女子不知何時翻身護在洗塵寰身前,硬生生接下她的劍招。

    柳陌驚呼,來不及收勢,劍直直刺進女子左肩,同時,笛音乍斷。

    寒山碧與楊柳陌詫異地望著卓荷衣,見她揪緊了雙眉,肩上血汩汩流出,卻仍一動也不動地擋在洗塵寰身前。

    而身後男子愕然站立,彷彿眼前一切均不是他所能理解。

    「卓姑娘,」山碧幾步踏至柳陌身邊,首先發聲:「今日之戰是我三人恩怨,妳雖亦參與攻莊,但也是出於洗塵寰的命令,我們無意針對妳,妳還是讓開吧。」

    「呵。」聽見他的話,卓荷衣昂起臉,輕笑一聲。「我四哥的事便是我的事,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她忍著痛,看向柳陌嘲諷道:「枉我四哥百般為妳,最後對他拿劍相向的,也還是妳嗎?」

    面對荷衣的指責,柳陌唇角勾起一抹淒楚的笑,直視著她。「我從未要求他為我做什麼,而殺父之仇,不可不報,」

    「妳--」

    「柳陌……」呆然已久的洗塵寰終於找回聲音,卻是滿滿不確定。「妳要……殺我?為什麼?妳爹的死是意外,是我太為妳著急,才衝動殺了他……」

    他踉蹌倒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和寒山碧並肩、那個他深愛的女子,全身為她所刺的劍傷隱隱作痛,「我做了這許多……我們好不容易要在一起了……」

    聽見他的話,柳陌感到哀傷。將目光移向他,她歎了一口氣。「……程寰。」

    出口的,還是那個舊日的名字。「或許四年前,我便不該出手救你。」

    山碧和荷衣一楞,原來,這便是兩人的淵源……

    「柳陌!」洗塵寰急忙說道:「是我的錯!我不該殺了妳爹,但是……我會補償妳的!相信我,妳一定會成為最幸福的新娘!妳不也一直相信著我嗎?」

    「程寰。」她靜靜打斷。「沒有愛的婚姻,不會幸福的。」

    「什麼?」他微怔,聽不懂話意。「……沒有……愛?」

    「我不知是什麼讓你對我如此執著,」她輕輕道:「但我永遠是山碧的妻子,不管他要不要我,我的立場都不會變。」

    山碧訝異地看向身旁女子,雖知她不愛洗塵寰,她的話語卻仍讓他震撼。

    「四哥,你親耳聽見了。」荷衣咬牙道:「她根本不愛你,你醒醒吧!」

    洗塵寰呆呆地站著,好半晌,才喃道:「不……」他搖著頭,「妳胡說!柳陌、柳陌愛我!柳陌是最愛我的!」

    「四哥--」荷衣凝眉。

    「妳不是柳陌!」他忽然對著柳陌大喊:「我不可能輸給寒山碧的!你們以為這樣便能讓我死心嗎?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眼神渙散。

    「洗塵寰?」眾人驚訝,圓睜著眼看著叱吒一時的洗華莊主。

    「哈哈哈!」他幾步退開庭院,卻一腳踩進溝裡去。「柳陌、柳陌!妳等我,我一定去找妳,就算傾盡洗華莊,我也一定要擁有妳……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哥!」荷衣淒厲喚道,三兩步跑去扶起他,又被他掙開。「你怎麼了?四哥……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

    「我不會被你們欺騙的!今天找不到柳陌,我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她,我一輩子找下去……」

    「天……」尚不能完全接受,柳陌站在山碧身旁,輕呼:「他、他瘋了……」

    「他對他想像中的愛情太執著。」他低低說道。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想,我下不了手殺他。」柳陌垂下眼。「他現在變成這樣,縱使我不愛他,卻也不能否認是因為我……還是由你動手吧。」

    「……算了。」收起手中玉笛,看著又哭又笑的洗塵寰,山碧道:「他如今這樣,也算得了報應。再說,要殺他,還得多殺一個卓荷衣。」

    柳陌默然。不遠處洗塵寰踉艙的身影映入眼簾,沒有料到竟是這樣收尾。而了卻了這段恩怨,接下來,便是她該面對的了。

    她抬頭看向山碧,只見他深邃的雙眼望著遠方,思緒無從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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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夜中,一雙焦慮的眼睛,直視著窗簷旁懸掛的新月。

    非同一時,不同一地。然而,她依然作著那個等候歸人的閨怨夢,令她幾度疑在流光之中,她仍是寒玉莊少主的妻子,而他的莊園仍在,威風仍在。

    她不禁為自己的癡心妄想而訕笑起來。

    院外此刻傳來騷動。有一對腳步拖著另一對遲疑的步伐,一個年輕的聲音歎著氣,嘴裡不知道在嘮叨著什麼。她推桌站起,趕到隔壁他所居住的廂房,只見九弟彎著腰站在床沿,正設法要讓寒山碧安分地躺在床上。

    「怎麼回事?」柳陌擔憂問道。

    「我在附近的酒館找到他,他就躺在一堆酒罈子裡,人家老闆都要打烊了他還不肯走,所以我就把他帶回來……」楊漱言訕訕地回答。

    柳陌聞言,雖然驚訝,卻只淡淡說了句:「我知道了。九弟,你先去睡吧,我來照顧他就行了。」

    「喔。」少年點點頭便要離開,臨去前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探回頭道:「三姊,妳要小心,我聽說酒後是會亂性的,雖然他之前是妳丈夫,可是……」

    「多事。」她微紅著臉斥了一聲,少年一溜煙地笑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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