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湛亮
聽她失神地念了一大堆,北宮曄雖然讚歎她的識貨,但還是免不了翻白眼,心底哭笑不得……這酒鬼只會品嚐、分析他嘴裡的酒味,怎麼就不好好地感受一下他的心思呢?
「夜影會上哪兒去?」驀然回神,她眼兒亮如燦星地追問夜影下落。
「有事?」這小酒鬼該不會想找夜影「糾纏」去?北宮曄不禁瞇起了眼。
「我要要求他告訴我那酒叫啥名兒?在哪兒買的?」興奮大叫,她激動不已。
「就算找不到『醉馨釀』,買這種酒回去讓阿爹嘗也足夠了!」才嘗到他嘴裡的酒氣就已如此美妙,若真親口喝到那酒,豈不教人欲死欲仙?
「死了這條心吧!妳買不到的。」原來是要問酒的出處!北宮曄心中一鬆,呵呵笑著替夜影回答。
「你怎麼知道?」阿醨不大信他。
「我就是知道!」
「我才不信你!我找夜影問去。」瞧出他不打算說出夜影下落,她逕自出了花廳找人去。
興味失笑,北宮曄也不阻止,心底很清楚她絕對是找不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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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應!」燭火搖曳下,佈置優雅、高尚的寢房內,赫然傳出堅決的反對聲。
「娘!」北宮旭興沖沖地來找娘親訴說心中夢想可能實現,卻被她兜頭淋下一盆冷水,而感到受傷。
「旭兒,留在娘身邊吧!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可以依靠了,你若離家去,你叫浪怎麼辦……再說……再說你真以為受得了出外的生活?你吃不了苦的也成不了大事的!你只要留在王府,就能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趙水澐喊叫著,說什麼也不願讓孩子離開她,甚至還以貶抑孩子來冀望留住人。
萬萬沒料到親娘也如此看不起他,北宮旭霎時間惱怒大吼。「娘,我已經長大了,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我不成才,我還是想去嘗試;再說大哥也鼓勵我呢,我相信爹也會的。」只要大哥出面說項,爹親一定沒二話,屆時娘再如何反對也沒用。
「你大哥他贊成你離家,天涯四處遊蕩?」趟水澐又驚又怒。
「可不是!大哥說我的夢想很好,他全力支持呢!」北宮旭高興不已。
「你大哥他……他怎麼可以……」趙水澐不敢置信,一句話結結巴巴地說不完整。
「娘,不論妳怎麼反對,只要大哥支持我,我就會去做的!」北宮旭一臉堅決,拋下話後,就甩門而出。
「旭兒,娘不答應!你聽見沒?娘不答應……」同樣隱含著堅決的哭叫,追著憤恨離去的身影飄散在夜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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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阿醨身子已經好得可以四處活蹦亂跳,而北宮曄在她萬般哀求下,也終於解除禁酒令,恢復她以往鎮日醺醺然的快活日子。
這日一大清早,阿醨抱著她裝滿美酒的心愛紫葫蘆坐在迴廊欄杆上,張著迷糊醉眸瞅望因忙碌而來來去去的奴僕們……
今兒個不大尋常哪!搔搔蓬鬆翹發,她發現今日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特別忙碌,忙進忙出地不知在準備什麼?
正當心中疑惑,醉眼矇矓間掃到遠處出現了可以解答她迷惑的身影,當下縱身飛掠,一個起落,便笑瞇瞇地巧立在他身前。
「早啊!」
「早。」北宮曄一見她便展笑。一大早在「淨思院」尋不到人,原來是溜到這兒來喝酒了!
「大家在忙些什麼?」探頭指著身邊不斷來來去去的奴僕,她滿眼好奇。
「今兒是捨姊的忌日,下人們正在準備我們一家人要祭拜的東西……」話聲一頓,深黝黑眸沉沉凝睇。「阿醨,今晚妳有空嗎?」白日一大家子上北宮家墓園的活動,他不介意她有沒有參加;但夜晚他和夜影兩人的懷思祭拜,他卻很渴望阿醨能來,想把她介紹給姊姊認識。
「今晚?沒事啊!」住在王府這段日子,何時看她有事來著?
「是嗎……」微微一笑,神情幽遠。「那麼今晚我介紹個人讓妳認識。」
很久不見的人嗎?瞧他好似很懷念的樣子!阿醨好奇地揣測,聳肩憨笑。「好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多認識個人也沒啥不好。
北宮曄聞言笑了笑,掏出銀兩塞給她。「今日我忙,沒時間陪妳,妳自個兒看是要上哪兒逛去,想買東西盡量買……」話聲微頓,想到什麼似的補上一句。「別光買酒喝。」
「好啦!」心底打的主意馬上被看穿,阿醨笑得有些糗。
看來真讓他給猜中心思了!瞧她神色,北宮曄知道自己沒猜錯,不禁無奈朗笑直搖頭。
「對了!這些天夜影到底上哪兒去了,怎都不見人影?」不理他的取笑,說到酒,她就想到夜影的神秘佳釀。奈何這些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團團轉地找夜影,那個冷臉人卻遲遲不見蹤影,問這個愛管她喝酒的男人,他總是一概回答「不知道」來搪塞,真是讓人沮喪。
呵……她還沒放棄啊!這些天來第一百零一次被追問,北宮曄也第一百零一次好生抱歉回答:「唉……我不知道啊!」真不知哪天他失去蹤影,這酒鬼會不會如此在意?
「你的眼一點都不真誠!」擺明是說謊。知道自己問不出夜影下落,阿醨心想來日方長,當下不再執著,手心握著銀兩,腦海卻浮現多日前、某家酒樓裡的竹葉青,頓時口裡津液氾濫成災……
呵呵……竹葉青,她來啦!
「嘿嘿……既然今日是令姊忌日,你肯定忙得很,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再見!」話落,身形如電,雀躍地往府外飛奔而去。
肯定又要去貪喝杯中物了!北宮曄哂笑不已,望著她背影逐漸消逝不見後,這才緩緩地往大廳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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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著溫濕暖意的晨風徐徐輕拂,王府內某處偏僻無人的角落處,綁著紙條的小石子越牆,輕擲而出,輕巧落於圍牆外陰暗的小巷弄上。小巷弄內無人往來,僅有一名衣衫襤褸的落魄乞丐。
乞丐緩緩拾起石子,解開紙條瞧了一眼,隨即揉捏入掌,當再次攤開掌心時,紙張化為細灰隨著晨風飄散於空中,而乞丐則慢吞吞地撿起破碗,踽踽而行出了巷弄,回到大街上熙來攘往的熱鬧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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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有專人維護、看守的北宮家墓園內,偌大的青翠草坪上花木扶疏,整齊清潔,完全沒有墓園該有的陰森恐怖,反倒像是大戶人家設置在郊外的私人花園。
花圃中央突起兩座相連緊挨的雅致陰墓,兩座墳旁尚有許多空地,想來是要讓北宮家的親人百年後安葬用的。
已時,日陽漸烈,兩墓前擺放了許多祭拜之物,紙錢亦不斷燒燃,只盼九泉下的親人能收到陽世家人的心意。
誠心祝禱後,北宮曄望著兩座至親的墓碑,心中萬般感受無法言喻……
對娘親,除了姊姊曾描述給他聽的模糊形象外,他是毫無印象與記憶的。然而對於姊姊,他卻是至死也無法忘懷的。
自有記憶以來,姊姊就是他的嚴父、慈母與疼寵幼弟之親姊三重身份的綜合體。當年娘親早死,爹親赴邊疆作戰,三、五年難得回來一次,當時的他連爹親亦是不認得的,唯有姊姊是他幼小心靈裡唯一的親人,是以她的驟逝讓他有種頓失依靠的惶恐。
然而聰穎,靈慧恍如謫仙投胎的姊姊,恍如早已預料到他往後的孤單、寂寞與驚惶,是以早作好了安排,更在逝世前三日的夜裡與他徹夜長談。那一夜的密談領他度過了彷徨年少,陪他一路成長至今,讓他怎麼也不敢或忘。
時光荏苒飛逝,終於也發生了姊姊當年深恐成真的預測。只是他萬分不希望幕後主使者真如推測的那般……
「曄兒,日頭毒辣,別曬壞了自己。」將怔忡出神的他給喚回,北宮玄冥一張國字臉隱含關懷之情,以為他完全不懂武藝,身子骨就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那般病弱,一丁點兒的風吹日曬就會吃不消。
說到底,他總覺對不起他們姊弟倆,只因淨蓮公主所出的兩名子女的童年時光,他皆在外征戰,連見一面都難得了,更別說有時間培養親子之情;就連女兒病逝之時,他亦無法趕回。
直到多年後,他褪下將軍之職返回京城時,曄兒也已長大成人,早已過了需要爹親的年齡。然而這些年來,他還是一直努力想展現父愛,好藉以補償自己對他幼年的虧欠。
「我明白。」彷彿明白爹親想展現關愛的努力,北宮曄微微一笑,順從他之意行至一旁大樹下躲避日陽,深黝黑眸瞧了尚在燃燒的紙錢一眼後,順著目光溜到早已躲至對面不遠大樹樹蔭下納涼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