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他知道大不列顛是全歐洲最傾向德意志的。
女王由於他的德意志的親戚關係,向來對普魯士人較有好感,而對法王路易拿破侖的個人行徑,以及他那難以控制的首都都不表贊同。
「我相信整個事情會過去的,」公爵告訴自己。「就像訴多其他戰爭一樣,除了外交的屈辱,什麼也沒留下。」
他放下報紙,再度看了看表。
他不禁想:如果在這兒等的是馬而不是他,安東妮亞一定已經到了。
巴黎最別緻、最著名的安格拉斯咖啡店已客滿了。
由於靠進證券交易所,有不少男士單獨在這兒進餐,不過也不乏頗有魅力的女士。
她們都穿著裝有腰墊的新式衣服,看起來就像裝在船頭的人像。
有些人把它形容得更富詩意,「就像迎風而來的女神!」
用鐵箍襯著的裙子,兩年多前就被捐棄了,雖然倫敦還有人穿,巴黎街頭早已絕跡。
這兒有這麼多美麗的女人,那麼端莊、那麼高雅,使公爵奇怪——為什麼有些男人會把時間花在其他的城市上去取樂。
幾年以前,他就發現巴黎多麼具有誘惑力。
唯一的需要就是「歡樂」,這是法王設立的標準,他永遠無法抗拒美麗新面孔的誘惑。
路易拿破侖不僅因數不清的羅曼史,也以他對女人的魅力和慇勤而大大出名。甚至維多利亞女王都曾這麼寫過:「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一刻都不會覺得安全!」
無論如何,在巴黎的男女所尋求的並不是安全。這段時間裡,高級妓女所花的錢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要多;她們為自己建立更大的勢力、更少的道德。
龐大的財富落入娼妓手中;即使是埃及的法老王,也會在兩星期內破產。
據說,法王除了每個月五萬法郎的包銀之外,還送了價值四十三萬二千法郎的珍珠項鏈給卡斯提葛妮爾;連一向被視為巴黎最吝嗇的人——赫特福爵士,也花了一百萬,只為了買她一夜的縱恣歡樂。
公爵在巴黎的生活也非常多彩多姿,不過,他記得,他從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花費為數頗巨的金錢。
他並不是一個特別自大、自誇的人,可是他的確知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女人,真的是對他本人有興趣,而並不在乎他會額外給她們點什麼。
他剛要從背心口袋裡再度取出表時,發現鄰桌客人的臉全都轉向門口。
領班正在和一位剛進來的女士說話,雖然她離公爵有一段距離,但他注意到——顯然他四周的男士也一樣——她有著優美的身材。
一襲鮮艷的、略帶白色的火鶴紅長裙,流露著說不出的雅致,更襯托出她胸部優美的線條以及纖細的腰肢,一排飄揚的羽毛拖到地上。
走下餐館時,她是所有男性目光的焦點。公爵禁不住對自己叫道:「上帝!多棒的身材!」
他一直注視她走路的樣子,到他快要走到他桌前,他才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讚歎的這個女人,竟然不是法國人,也並不陌生,而是——安東妮亞!
領班為她拉開椅子,公爵站起身來,臉上是一種難以掩飾的驚異表情。
雖然他知道安東妮亞有一雙大眼睛,卻不曾發現竟是那麼的大——優美頸項上的小臉蛋兒,幾乎被那雙大眼睛給填滿了。
她的頭髮梳了起來——那式樣是在倫敦還沒見過的——使她在感覺上更高了。她看起來和跟他一起到巴黎來的,那個卑微的、衣著寒酸的少女完全不同了。
她頭上那頂綴有和衣服同色的緞帶,以及一些白玫瑰的小帽子,高高地前傾著,含有難以形容的誘惑力。
髮型的角度,還有那朦朧的黑髮絲,給她增添了活潑和嬌媚;至於她的衣服……
公爵又瞥了一眼他妻子那完美的胴體,心想:自己是不是該抱怨它竟那麼醒目地,落入室內所有其他男人的眼中。
「我最初不知道是你。」他說。
安東妮亞帶著微笑揚起臉。
「這正是我希望你會對我說的。我覺得……一點也不像我。」
「這是一種轉變!」
「渥斯先生非常和氣。起先他不願意見我,他很疲倦;而且打算出國幾天。」
「你是怎麼說服他的,」公爵問著。他仍然對安東妮亞的外貌驚異不已,很難集中思緒。
她笑著。
「我本來準備在他面前跪下哀求,但是當他看到我的時候,簡直被我原先的打扮給嚇呆了;我想,他認為這是一種挑戰!」
安東妮亞很滿足地歎息一聲。
「我真高興你喜歡我這樣子。
「我想我的確喜歡。」公爵回答。「同時,我能預見我這個丈夫的角色要和想像中的大不相同了!」
他不需要向安東妮亞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因為她快樂地叫著:「這是你第一次讚美我!」
「我真的那麼疏忽、怠慢嗎?」公爵問。
「我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她說。「你不必告訴我,我原來那個樣子有多可怕,渥斯先生用英文和法文都說過了!」
她輕笑著,然後繼續說:「令人興奮的是,他要到英國去一個月,而且,他開始替我設計冬衣。我只希望你像別人傳說中那麼有錢!」
「我看啊,你早晚會在衣飾或馬匹之間作個選擇!」公爵說。
「那真是不近人情!」安東妮亞望了他一眼「你很清楚我會選擇哪一樣!」
真奇怪,公爵想,先前他很嚴肅而認真地和安東妮亞坐著談話,可是隨著日子的消逝,現在他能輕鬆愉決地和妻子調笑了!
衣飾的不同,竟造成如此巨大的轉變,實在不近情理,可是他知道,這個原先除了愛馬、和他沒有任何共同點的不成熟的鄉下女孩,現在穿著渥斯的服裝,已經變成一個散發著迷人魅力的女人。
而她的眼睛仍然非常純真,他發現自己正觀察著她眼中所反射出的、對每一件事情的反應。
午餐後,他們拜訪了一些公爵上次來時認識的朋友,免不了又談到戰爭。
「我不妨告訴你,公爵,」其中一位客人誇大地說。「我下了很大的賭注,打賭一定會宣戰,如果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你不擔心嗎?」安東妮亞問。
那個法國人微笑說:「在巴黎,我們安全得就像在——貴國是怎麼說的——英格蘭銀行!」他回答。「只要幾天,我們軍容壯盛的軍隊就會一舉把普魯士人趕回他們的巢穴!」
「我聽說他們的軍隊有良好的訓練。」公爵說。「而且近幾年,德意志的鐵路都是針對軍需而設計的。」
「我們有更重要的東西。」那個法國人答。「我們有極具破壞性的來福槍,射程是撞針槍的兩倍。同時,我們還有一種叫密察爾斯的秘密武器。」
「是什麼東西啊?」有人問。
「那是一種集合了二十五根槍身,只要轉動柄就可以非常快速地連續發射的機關鎗。」
說話者大聲笑著。
「日耳曼人可沒有什麼抵得了那個了!」
公爵沒說什麼,不過他在想,他聽說克魯伯先生替普魯士製造了一種鐵製的後膛炮,可是法國的軍事將領都不正視它。
歸途中,安東妮亞問:「你認為戰爭會爆發嗎?」
「希望不會,」公爵回答。「但是如果真爆發了,也不會在這兒打,而是在德意志。」
「你想,法國人會瓦解日耳曼人的抵擋而節節進逼嗎?」
「他們是這樣相信的。」公爵回答。
他告訴安東妮亞,當晚,他們要和柏魯許女侯爵共進晚餐,然後參加她在波伊士附近的華麗別墅裡舉行的舞會。
在準備參加晚宴換衣服的時侯,安東泥亞不僅對渥斯的漂亮禮服感到震撼,同時也因她有了一個法國侍女而驚訝。
這也是那個先動身的旅行侍從所做的安排。他預雇一個法國待女,好讓安東妮亞到巴黎後,能得到適當的照顧。
真是獨特啊,她想:凡是有關公爵的,都小心翼翼地計劃著,連細枝末節也不放過。
她知道等她回到英國,葛拉漢先生又會雇一個照料她的英國待女,而且一定是對整理女騎馬裝很有經驗的。
那個法國侍女很爽朗,做事也非常有效率。
她照著美容師先前做的髮型,替安東妮亞梳理頭髮,一面還快樂地閒聊著。這個在午餐時使公爵目炫的髮型,是美容師在渥斯先生替安東妮亞試衣服的時候,到店裡來做的。
「夫人,沒有任何其他的女士,無論她多重要、多尊貴,會讓我這麼費事的。」渥斯先生曾說。
「那麼我怎麼會這麼榮幸呢,先生?」安東妮亞問。
「因為,夫人,我和你一樣是英國人,而且我很厭煩那些法國人老是認為英國女人都很邋遢、難看,還有暴牙,就跟他們大多數人一樣。」
他們兩個都笑了。安東妮亞知道,愛國心並不是使這位了不起的人物花這麼多心血的唯一原因,誠如她對公爵說的——她原先的打扮,對他是一種無法抗拒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