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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衛小游

    她不明白公爵心中的震撼,其實是因為如果寫信給潘妮的不是他自己,那麼,還會有誰那麼做?除了他,還有誰曾經用陽光和午夜的星星來讚美潘妮?

    這是個太過大膽的做法,潘妮知道。

    但這也是能最快辨認出寫信者的身份的方法──那前提是,他也在場。

    然而現場卻沒有人承認,或是表現出一點點「他就是那個寫信的人」的可能性。

    一個都沒有。

    現場除了輕柔的音樂以外,一片安靜。

    潘妮立即瞭解到她犯了一個錯誤。正當她為此有些尷尬的時候,一個優雅的聲音化解了這窘境。

    「這真是一首好詩。」菲力普先生對潘妮眨了眨眼。

    潘妮感激地趕緊回他一笑。

    而公爵不禁因此有些生氣地道:

    「這是一首愚蠢的詩。」然後他驚慌的看見潘妮臉色變得慘白,他暗罵自己,立即又彌補地說:「但是天使的佳音也不過如此。」這,才是他的真心話。

    潘妮就那樣怔怔地看著公爵英俊的臉孔,心裡直想哭泣。

    一首愚蠢的詩!原來這是他真正的想法。

    那麼過去她所與他共同經歷的美麗事物,在他眼中,是否也是同樣的愚蠢呢?而難道那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覺而已嗎?

    他矛盾又苦惱。

    她既失望卻又難以阻止向他飛奔而去的心。

    愛情,讓聰明的人兒也變成了傻瓜。

    可惜這裡沒有星星,不然連星星也要跟著歎息了。

    杭丁頓伯爵夫婦站在潘妮身邊,艾美不悅地道:「閣下,你真是太無禮了。」

    公爵心裡早已亂了方寸。只要跟潘妮有關的事情,他就常常表現的像頭驢。他看著潘妮,近乎急切地道:「親愛的潘妮小姐,我懇求你的原諒。」

    她看起來泫然欲泣。

    噢,潘妮,千萬別因為我而哭泣。

    潘妮努力地擠出一抹笑。「當然……」她沒有辦法把話說完,幸好這時宴會的主辦人戴夫人趕緊讓樂師奏起了輕快的音樂,才漸漸將氣氛緩和過來。

    不過她認為,儘管今晚氣氛不佳,但公爵與費潘妮小姐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會讓她的宴會增添更多的娛樂性與報導性。

    所以她還是很愉快地繼續在賓客間周旋。

    誰說詩不能當作宴會上的小小調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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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妮很感激戴夫人這裡也有一座花園。

    這樣,當她想躲藏起來時,就有地方可去。

    她十分地難過。不全然只是失望,更大的原因是,她終於認清楚──之前她所經歷的那些神奇美妙的一切,完全只是她自己將之過度美化的結果。

    她心碎又難堪的想立即離開倫敦,回到約克去。

    親愛的上帝,瞧瞧她讓自己變成多麼大的一個笑柄啊!

    當德瑞在花園裡找到她時,他所見到的,就是一個低聲啜泣的潘妮。

    他傷了她的心。他深深地意識到這一點,且自責不已。

    他遠離她,是為了想保護她,而不是反過來讓她傷心哭泣。

    他不能忍受自己竟然害潘妮哭泣。他想看她笑,而不是讓她把自己隱藏在無人的花園裡獨自流淚。

    花叢後所發出的窸窣聲響令潘妮抬起頭,錯愕的看著公爵。兩行眼淚還懸在臉頰上。她連忙伸手拭去。

    他們就隔著一叢玫瑰互相凝望著。

    許久,德瑞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或者那其實不是他的聲音,因為聽起來實在是太過沙啞了。「潘──費小姐,我真心地請求你原諒我的無禮……」請別哭泣,噢,潘妮……

    原本潘妮已經止住的淚意,因為這句話而輕易地再度決堤。她因此更加拚命地抹著臉頰。而她的聲音聽來竟比公爵的更加低啞。

    「您不必如此,閣下,我想您沒有任何需要請求我原諒的地方。」她緩緩地站直身體,然後不安地看著四周,似是想找尋逃離的方向。

    他焦急地道:「不,請別這樣說,費小姐,我的確犯了許多不可原諒的錯誤,原本我不敢希冀你的原諒,但假如你能夠因為原諒我的錯而不再流淚,那麼就請你責備我所有的過錯吧。」

    潘妮抖著聲音說:「那麼我想,您唯一的錯,就是站在這裡請我原諒您。」她深吸了一口氣後,又道:「而我,我最大的錯誤,則是誤以為,您對我的友善是出自於您真誠的友誼……」

    德瑞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他會讓潘妮產生這樣的想法。「那當然是出自我真誠的友誼。」他忍不住向前跨了一大步。

    「而我無意反駁您的說法。」她不由得退後了一大步。

    但也不相信。德瑞苦笑著。換做是他,他也不會相信。他把這件事情處理的太糟了。然而在他一意想逃離潘妮時,他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他最不樂見的結果──傷了她的心。

    他該是最清楚潘妮的心有多麼敏銳的人。但他卻還是讓自己的盲目與愚蠢主導了一切。他該怎麼辦?該怎麼做,才能彌補這已經造成的傷害?

    他繞過玫瑰花叢,想碰觸她、安慰她。

    但潘妮卻因此而大驚失色。「不,請別靠近我,求您。」她無法再讓自己在他的懷裡尋求安慰。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遺忘。她必須讓自己忘記眼前這個男人有多麼地觸動她的心。

    德瑞曾經在潘妮身上見過同樣驚惶的表情。那是在她發生意外後,剛剛清醒的那一段日子。那時他根本無法靠近她。就像現在這樣。

    當時他整個人僵住了,他動彈不了。而當他終於能動彈時,他已經是在暴風雨的夜裡、急馳的馬背上。內心充滿了憤怒與自責──對自己的憤怒、對意外的憤怒、甚至是對潘妮的憤怒!他憤怒她竟然忘了他。在他們即將步入教堂,在上帝面前宣誓,今生今世將永遠屬於彼此之時。她忘了他!

    六年來的漠不關心、不聞不問,固然是為了不希望再打擾潘妮的新生活,然而德瑞自問,他是不是對潘妮的忘了他,也有著那麼一點的怨恨與不諒解?否則即使英法兩國相隔著一片海洋,以他愛她之深,又如何能阻擋他向她飛奔而去?

    他想,是的。

    而這就是他無法真正面對她的原因。他不是不想在她身邊守著她,然而他無法在看著她的同時,一再地想到,她對他所宣稱的愛,竟然可以那麼輕易地因為一場意外而一筆勾消。那麼過去他們在彼此的愛裡,所互相承諾的永恆,又算什麼?

    是的,他是有一點恨她的。

    當一個男人對他所愛的女人又愛又恨時,他該怎麼辦?

    第九章

    離開戴夫人的宴會後,潘妮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要離開倫敦,回約克去。

    她還沒有告訴艾美一家人她的決定,但是她已經將她的論文做了最後的潤飾,準備找時間請人送到倫敦的天文學會。

    然後,她就要離開了。回到她所懷念的約克,讓星空來撫平她內心的痛楚。

    而她將再也見不到費雪公爵。

    星期六晚上,她坐在書桌前將論文潤飾完稿後,只稍稍小睡了一下,便又醒了過來。她睡不著,當她無法克制地一再想到,一旦她離開倫敦,便再也難以見到的、生平第一次她所愛上的那個男人,她便無法成眠。

    她在腦海裡描繪著他英俊的臉龐,深邃的輪廓,湛藍的眼眸,以及那張曾經吻過她的誘人嘴唇。她想著他溫柔的撫觸,他那令她為之迷醉不已的凝視,接著她想到她似乎從未見過他的笑容?!

    噢,當然她曾經見過,他在跟其他女孩跳舞時所露出的迷人笑容。但他卻從來沒有對她展現出同樣的笑容過。

    再仔細一回想,她發現,當她跟公爵獨處的那些時候裡,他的眼中始終是帶著某種哀傷的。

    原來,跟她在一起會令他如此地不愉快。潘妮絕望地想。恐怕她是永無希望見到公爵對她微笑了。而她則再也不可能將公爵那珍貴的笑容妥善地珍藏在自己的記憶裡……她眼眶發澀地看著窗簾外,漸漸透出光線的倫敦黎明。

    天亮了。

    再也睡不著的潘妮,決定起床梳洗。

    她脫下睡衣,換上了一件簡單的洋裝,然後下樓到廚房去要了一杯熱牛奶。

    負責廚房工作的僕人們已經在忙碌了。然而這個時間,倫敦城裡恐怕還有一半的人都還在睡夢中。

    潘妮的早起令僕人們感到驚訝。但訓練有素的他們沒有將自己的驚訝表現出來。廚娘為潘妮準備了一杯熱牛奶和一盤加了蜂蜜的鬆餅。

    潘妮感激地吃了她的早餐,然後捉起一件披風,準備趁著這個最後的機會,在尚未甦醒的倫敦城裡散個步──一個人。當然,艾美借給她的貼身女僕瑪麗還沒醒,但是她想她只是想在這附近隨意走走,而如果大部份的人都還在睡夢裡,又有誰會看到她在沒有伴護的情況下一個人出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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