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岑揚
「喝完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厚!「雷君霆!你懂不懂吃完甜食口會渴的道理啊?」虧他還是資優跳級生,原來不過是頭訓練有素、只會考試的狗。
同情地看著眼前的小白癡。「不知道我喝水幹嘛?」不懂她怎能酷愛這類甜膩的零嘴,百吃不厭。
「如果不是你拿冰棒給我吃,我也不會口渴,還我水來!」
弔詭的因果關係說服不了他。「我拒絕。」
夏天,是容易讓人發火的季節,體內肝火與外力熱輻射作用,一記側踢不耐煩往他大腿掃去──
甫臻青春期,逐漸發育、不成比例的長手及時勾住飛來的突襲,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我以為跆拳道練身也修心,看來你兩樣都不見成效。」
「跟小人行徑暗地請老師到家裡偷偷練中國武術的你來比,當然比不過。」
「跟三腳貓學不到真功夫。」
「哈!特地花錢請三腳貓教太極拳也好不到哪去。」豪門行徑,不齒。
「是不是太極拳,要試過才知道。」放手還她自由,十四歲的雷君霆未脫稚氣,起勢待戰。
「傻瓜才跟你認真。」她學跆拳道只是玩票性質,不同於他為防身所學的實心功夫,鬥嘴套招還行,真打──鼻青臉腫的只會是她。
趁人不備一溜煙跑開,拉出一大段距離才敢停下來回頭朝他吐舌扮鬼臉,標準的「俗仔」作風。
留在原地的雷君霆除了搖頭還真找不到其它事做,仍然保存一絲童稚氣息的臉在沒有人看見的此刻流露非他年歲所能有的情緒,深沉望向逐漸變成圓點的淺藍背影。
那眸中藏的是一份過度早熟的情懷,是非常認真的傻瓜才有的情懷。
也是屬於男人的情懷。
一道人影不預警跳下樹,左眉尾如家徽般的紅十字圖騰刺紋讓這張不羈的俊顏因為流里流氣扣了幾分。
月前轉進聖羅高中的中美混血兒、又一個校內引人注目的焦點──狄賓,試探性地提問:「她就是你當初決定跳級卻只到高一就喊停不再繼續的原因?」
介於中性與嬌柔之間的長相是吸引人的,只可惜約莫五公分長的傷疤在左頰劃下遺憾,破壞原本該有的完美。
「你是猴子嗎?專躲在樹上挖人私秘。」
拜商界社交之賜,許多知名企業的後代子弟兵都在社交場合上見過幾次面,這兩人便是如此。
狄賓連忙揮手。「不不,我只是湊巧在這,又不小心聽見你們的對話。」
「最好別有下次。」
「那你得選個好地點談情說愛,樹是藏不住什麼秘密的,你沒聽過『國王的驢耳朵』這個故事嗎?理髮師把國王有對驢耳朵的事往樹洞喊,以為樹不會傳出去,結果每逢風吹起的時候,樹葉就會沙沙作響噹起擴音器,最後全城的人民都知道國王有對驢耳朵。」
「你打算做擴音器?」
「當然不。」雖然是孩子的年紀,眼神卻是不容人小覷的銳利。他甚至不敢想像如果點頭會有什麼後果。
雷小弟的後台之硬,眾所皆知。
不過──還是很鐵齒。
這世上總有幾個不怕死想捋幼虎虎鬚的好奇寶寶嘛!
狄賓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讓她看見你這麼成熟的表情、知道你心裡的盤算,不曉得會有什麼精采好戲可看。」一個十四歲的小小愛慕者,不知道陸雲儂作何感想。
「相信我,你會為看這場好戲付出昂貴的票價。」談笑間,兵已派臨城下揚聲:「我保證,絕對昂貴得超出你所能想像。」他不想任何人插手介入他的事,尤其是他跟陸雲儂之間的。
喝!他竟然被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小男生放話威脅?這事說出去誰信?
但是──有趣,非常有趣!
「你有沒有興趣角逐這次的學生會長?」
雷君霆揚起早熟的微笑。
「有何不可?」
是該有所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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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雷陸兩家,嚴格說來,如果沒有兩年前那件因商業利益引起的綁架事件,陸家熱血澎湃的么女陸雲儂插花扮演肉票乙,又為救雷三老爺的獨子雷君霆傷臉破相,根本不會有交集。
在當年,陸雲儂的父親陸正鴻是小有名氣的建築設計師;母親文若蘭則夫唱婦隨,也只是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以雷家的標準來看,僅在平凡之屬,搬不上檯面,自然沒有浪費時間結交的必要。
但對方的女兒為救獨子受傷是事實,不前去探望致謝有失禮數。
只是,需要動用到雷三老爺及其夫人親自出馬嗎?
答案是──不。
「我家老爺與夫人不克前來,特派我向陸先生、陸太太與令千金致意,感謝令千金救助我家少爺。」中年管家淡漠有禮地轉述老闆交代的話。「另外,夫人特別交代,住院費用及一切損失都由雷家負責,請兩位寬心。」
「我們陸家還付得起這筆錢,回去告訴你老闆,我們──不、屑、收!」最後三個字,陸正鴻氣沖牛斗大吼出口。「搞什麼鬼!我女兒為了救雷家多一個不算多、少一個不嫌少的小鬼破相,結果呢?搞這玩意!」怎不氣煞人也!「有錢人了不起啊!想用錢砸死人嗎?搞不清楚狀況!」
文若蘭拍拍丈夫,安撫丈夫形於外的怒火。「你吼他也沒用,他只是負責傳話而已。」
「謝謝陸太太。」致謝的聲調依然平板無緒,顯然只是訓練出來的客套,沒有真心的情緒。
「回去轉告你家老爺夫人,小女會受傷是因為自己莽撞行事所造成,與雷家無關;另外,我可憐在雷家的孩子,顯然得為上一代所做的事承擔後果,這對無辜的孩子來說太不公平,令人同情。」隱於內的怒氣在請托間悉數吐露。「請務必轉達。」
「是。」依然呆板的回應。「老爺交代務必讓兩位收下這份薄禮,告辭。」
厚厚的紅紙袋想也知道裡頭裝了些什麼。
「把東西拿走!我陸正鴻不稀罕!」
「抱歉,這是老爺交代。」無波無紋地說罷,雷家派來的管家以不變的平板躬身退離病房。
「把這包發臭的紙鈔給我拿去燒掉!」氣死他了!「女兒,任何阿貓阿狗都可以幫可以救,就是姓雷的──以後只要見到姓雷的落難,儘管上前多踹兩腳;要是落水,就丟塊石頭砸昏讓他更快滅頂;被人綁票的就快快報警,這年頭擄人勒索是唯一死刑,綁匪發現事跡敗露第一個動作就是撕票──噢!老婆,你為什麼打我?」
「別聽你爸胡說,見人有難,能幫的就要幫,憑良心做事不應該因為對像而有所分別。」小女兒一向為別人的事熱心,說白一點叫多管閒事,道行比雞婆更高段,為人父母雖然擔心,另一方面也以女兒的行俠仗義感到驕傲。「你爸氣的不是你或那個叫雷君霆的孩子,而是雷家人對這件事的態度。」
陸雲儂點頭表示知道,麻醉剛退,縫合的左頰正一陣一陣抽痛,嘴巴也因為麻藥的關係,覺得好像兩條香腸似浮腫,不能說話。
「好好休息,我跟你爸必須先到公司交代一些事情,我已經交代雲妮幫你收拾幾件衣物,待會跟雲槐、雲鵬一起過來照顧你。」
陸雲儂雙手在胸前交叉晃動,接著比手畫腳好一陣。
這點小傷用不著麻煩這麼多人吧,她何德何能讓大哥二哥姊姊一起「照顧」她?會死人的哩!
性情中人的陸正鴻心疼地熱淚盈眶。
他可憐的女兒。「唉,早知道讓你去學手語。」平常嫌女兒吵,現在聽不見聲音竟然覺得有點寂寞。
黛黑的眉彎成兩條毛毛蟲。她學手語幹嘛?
為人妻為人母的文若蘭就不這麼想了。
難得話多的女兒有機會體悟「沉默是金」的道理,她怎能不把握這個機會開次一言堂?「就是這樣,好好休息。」
怎麼這樣?老媽霸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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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氏夫妻走了之後,病房裡只剩陸雲儂一個。
臉頰上的傷還在抽痛,痛得她睡不著,屁股長蟲靜坐不得的好動性格讓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無聊地哼哼唉唉。
直到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唔?」誰?
「是我。」
雷君霆?陸雲儂翻身坐起,就見他站在門外,向他招手,卻招不到他往她跨近一步。
人來了卻不進來,搞什麼鬼?
再招手。進來啊!
門口的小男生還是沒動靜。
難不成要還在吊點滴的她去恭迎聖駕不成?
她在幹嘛?雷君霆注意到她掙動下床的動作,還剩半瓶的點滴因為床上的人的動作在鐵架上左搖右晃。
「你不要亂動!」
那你過來。招徠小狗小貓的手勢又起。
他是不想看見床上那張嚇壞小孩的蒼白臉孔的主人滾下床,增加醫生護士的麻煩才走進來的,是不得已的。雷君霆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