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一個女生的日記

第32頁 文 / 肖復興

    我說不出什麼來了。不過,黃老師並沒有說通我。

    「我也做準備,也要和大家一樣,談談自己的理想,和同學們交心!」

    黃老師就是這樣一個老師。我知道我也說不通她。

    4月23日

    丁然這次回信來得快。今天見到他的信。真高興。我給他回了一封信,並把黃老師借我的那本雜誌寄給她。

    4月25日

    今天,又收到了丁然的信。我算了時間,猜今天他會來信的,果然,他回信了.收到他的信,給他寫回信,成了我的樂趣。緊張的複習功課,能有這樣的事做,我不寬裕是負擔,倒覺得輕鬆些。

    同學們已經開始注意我的信多起來,尤其是「西鐵城」。我真看他醋溜溜的心緒怪可憐的.有什麼辦法呢?丁然的信給我快樂和力量,使我能瞭解另一個世界,從而擴充自己的世界。「西鐵城」幹嘛要這樣呢?莫非我們是搞對像不成?

    這兩天,我也在認真思考,是不是我真地墜入情網中?不可救藥地重蹈覆轍了呢?同時,我把丁然和郭輝再一次做了對比,他們倆的確有許多地方相像。而且,越想越像。尤其是他們的性格,他們所崇拜的人物。是的,太像了。我想起郭輝講過的南極探險中成功的英雄阿蒙森,失敗的英雄斯科特,我也想起丁然講過的法國環球旅行者克勞德夫婦和長江漂流探險中犧牲的壯士堯茂書……

    為什麼他們倆人竟有這樣多的相同點?為什麼,他們都這樣強烈地吸引了我?是命運的巧合?還是性格的巧合?一個人,選擇朋友是什麼樣的人,實際上就等於袒露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要不太瞭解這個人,可以去瞭解他或她所選擇的朋友。這是絕對地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西鐵城」,我並不是有意地傷害你,班裡的女同學有的是,世界上的女人更有的是!

    捫心自問,我不認為自己又一次跌入愛的漩渦中。雖然,從丁然的信中,我敏感地看到他從第一封中寫的「願我們成為朋友」,到以後的「好朋友」,再以後的「親密的朋友」這種變化,不過,我想我不會再像上一次對待郭輝一樣自作多情了。我也成熟得多了。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成為親密的朋友?難道男女同學間就只有愛情,不能有友誼了嗎?

    我看過—本書,這樣寫道:傳說上帝造人不分男女,前後兩張面孔,兩雙手,四隻眼,上帝用刀一分為二便分成男友,讓人們到世界尋找各自原先的那一半,尋找到了才是愛情。我不會像以往一樣了,我得謹慎地尋找。丁然,並不見得就是我尋找的那一半。

    想到這兒,我心情平靜了許多。

    不過,給丁然寫信末尾,我還是讓他以後把信寄到家中,省去同學們不必要的議論。

    4月26日

    黃昏時,看見珊珊拿著一本兒童畫報。她媽媽給她佈置的作業,用油畫棒把畫報上封面畫下來。她媽媽上街去取牛奶,小珊珊為難了,那封面畫是只大象,對她有些過於難了。她叫我:「阿姨,幫幫我!」

    我真可憐小珊珊!她的作業和我的一樣多,雖然,明年她才上小學一年級。她媽媽希望她成為一個畫家,一個音樂家,一個體操健將……一個全能人才。真難!給這樣的媽媽當這樣的女兒真難。

    我走進屋,拿起畫報,也為難。這大象長長的鼻子,粗粗的腿,我也難畫。我翻著畫報,小珊珊對我說:「阿姨,要不您給講講這裡面的故事吧!」這倒可以,我能講,小珊珊也愛聽。

    「就講這個!」她奪回畫報,翻開來,指著一篇童話,畫上畫著一個小姑娘,一個老婆婆,一個大太陽,一間小房子。

    這是一篇日本的童話!又是日本的!連童話也被日本統治了嗎?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篇童話是美麗的。

    早晨,四歲的夏子來到草地上,用她的圍裙把陽光裝了起來,因為她想起了明天是奶奶的生日。奶奶的腿不好,出不了屋子,可是,喜歡陽光。夏子兜著圍裙跑回家,一進門就喊:「奶奶,我給您送來最好的禮物!」抖開圍裙一看,陽光全沒有了。夏子哭了,撲在奶奶懷中。奶奶說:「哭什麼呀!瞧,陽光都在你的眼睛裡呢!」

    不知怎麼搞的,我想起了姑媽。姑媽也漸漸老了,她的腿還好嗎?我也想起我給姑媽寄去的信和在十渡照的明片,都有半個月了,為什麼沒收到姑媽的回信呢?以往,姑媽每次收到我的信,都是很快就回信的呀……

    「阿姨.你怎麼不講了呀?」小珊珊見我停下來,問。

    「講完了呀!」我告訴她。

    「下面還有見!接著講呀!」

    是呀,下面還有另一篇章話。對於孩子,童話是不會講完的。孩子需要童話。我呢?我需要什麼?愛情?友誼?分數?考上理想的大學?……我需要的東西太多了!太多了!

    晚上,爸爸還沒有回來,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找爸爸。我從沒見過他。媽媽對他說;「老路天天回來沒個準時辰,你有什麼事,就對我說吧!」他說:「不急!不急!我等等老路!」一直等到快九點鐘,爸爸才風塵僕僕回來。爸爸也不認識他。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打聽到我家地址的,一等等了那麼長時間。

    他和爸爸談話中,我知道他是一家工廠的生產科長。他們廠的一部十輪卡車出了故障,送到好幾家修理廠。都告訴需要大修,起碼要等半年。他們等不及,廠裡積壓著好多產品,正等著往外運,聽說爸爸他們這兒有個修配公司,便慕名而來,誰知到了公司,也得等上三個月。他央求爸爸能不能提前些日子。

    「時間不等人啊!產品運不出去,積壓一天就是錢呵!」說著,他從提包裡掏出兩條三五牌香煙。

    爸爸說:「您這是什麼意思?您這麼一來,我想幫你都不敢幫了!」

    我覺得爸爸講得對。爸爸真不錯!這人送禮送到我們家裡來了。

    那人說:「你說得差了!這不是行賄!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兒意思!你收下,算看得起我!你幫我的忙,我回去也好交差!」

    我以為爸爸不會收的,誰知,最後爸爸還是收下了這兩條三五牌香煙。我們家,從來沒見過這種洋煙。

    我對爸爸失望了。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改革家?

    童話,只能對孩子講。我的童話已經褪色……

    4月27日

    白天,又是讓媽媽把門反鎖上,整整看了一天的書。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多,媽媽回來。中午,只吃了一袋方便麵。我不怕苦。我把這當做磨煉意志的機會。

    晚上,看電視。現在,一星期只看這一晚上電視了。今晚電視轉播通俗歌曲電視大獎表實況。我挺愛看的。那是憑本事進行的一番激烈角逐。它使我聯想到即待來臨的高考。我不喜歡那位來自遼寧的十七歲女歌手,她唱了一首自編的歌《獻給十七歲》。我今年也十七歲,可決不會像她那樣,握著拳頭,唱完飯後還要提著拳頭喊一聲什麼:「奮鬥!」她也是一個高中生,難道都是這樣的高中生嗎?要是在我們班,大家還不給她一大哄?我挺喜歡天律來的那位女歌手,她唱的:「我們的回憶,說著那春天,我們的故事,說著那過去……」很動人。我尤其喜歡湖北來的那位男歌手。他唱的那首《AllRightBaby》,一邊彈著電子琴一邊唱,唱得有朝氣,有激情而不造作。歌詞也好:「風兒告訴我花兒說它沒見過,風兒告訴我鳥兒說它沒見過……」唱得略帶惆悵,唱出一個小姑娘真摯而悵然的愛。我更喜歡他唱給他母親的那首小溪的歌:「小溪流淌,流淌在我心上,媽媽的期望象小溪一樣長……」我為他鼓掌,特別賣力氣,媽媽說我瘋了一樣。

    李雙江在旁邊介紹通俗歌曲有民歌、台灣校園歌曲。香港時代歌曲、美國鄉村和拉美風格幾種不同唱法。他說得不錯。現在,通俗歌曲,群眾歡迎,可有人總認為是靡靡之音。好像是資產階級黃色歌曲大氾濫。我挺喜歡聽鄧麗君的歌,喜歡聽陳美齡的歌。我也喜歡聽張薔和程琳的歌。她們就像和你面對著面說話,促膝談心,讓人覺得親切。糟糕的是,李雙江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念,卻裝作是即興演說,真讓人掃興。一切都是預先排練好的,還要裝模作樣跑到這兒演戲。這就是專業歌手同業餘歌手的差別?李雙江連鄭板橋的「刪繁就簡三青樹,標新立異二月花」兩句詩都背不下來,念得嗑嗑巴巴,不住看手中的卡片,真讓人替他難受。

    評委們亮出手中小牌牌評分時,我替那些歌手緊張。我希望能評那個湖北男歌手第一.真行!他同天津的那個女歌手都是9.8分,」還得再各唱一首,重新評上分。這一次,他只得了9.35分,而天津女歌手得了9.38分,第一名讓天津人拿走了。我為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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