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我見猶憐

第12頁 文 / 鏡水

    沒聽到她繼續說下去,他只好「自力救濟」——「那……切到手有沒有擦藥包紮?」

    他總是記得關心她……她揪著電話線按在自己頰邊,只覺耳朵熱燙到快熬了。

    「花……花圃……」

    「嗯?」越說越小聲了,她是悶在被子裡跟他講話?

    她抬眼看著光潔的木製地板,反照出了她的表情,一種連自己都末見過的表情。

    「花圃裡……我種的花,發芽了。」沒有不耐煩,他在聽她說話呢。

    「花?」呃……糟糕,詞窮了!要回答什麼?問她種的是什麼花?叮囑她不要忘記澆水?小心小鬼頭們去搞破壞?

    他突然停住,發現自己竟被她的輕聲細語影響了。

    真怪!他幹嘛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地排演應對?昂首睇著天花板的白色燈管,想起她之前還說那是太陽……長條形的?他忍不住笑。清咳一聲,道:「妳很努力。」乖乖。

    他誇她……誇她呢……孟思君閉緊了眼,不敢再看向地板上那個奇怪的自己。

    怎麼辦?心跳好大聲,她什麼都聽不到了。

    「有人找我,我掛電話了。」駱暘回過頭才發現葉書御拿著個紙袋站在門口,還悠閒地作了個「儘管講」的手勢;他贈與一個白眼。想到一件事,又開口問:「對了,妳身體還好吧?」他提醒過莫姨多注意她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嗯。」她楞了下,另一手撫著肩上的圍巾,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就好。再見。」他簡潔的說完話,卻沒有先斷線,反而靜下來等地。

    「再……再見。」她頓了頓,差點忘記剛學會的回答。

    聽到她道別了,他才收線。

    手裡發熱的東西傳來嘟嘟聲響,孟恩君仍蹲在地上,沒有將之放回原位。

    她抱著嘟個不停的電話筒和包著頸肩的圍巾,連同自己熱得快冒煙的頭,一起埋進雙膝中。

    深深地,好久好久都不曾抬起。

    「你真是罪惡。」看著好友掛上電話,葉書御走進門,懶洋洋地出口調侃。

    「什麼?」駱暘攢緊眉心。

    「剛剛跟你講電話的是上次那位小姐吧?」嘖嘖…

    「你怎麼知道?」他吊高眼。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全偷聽到了。葉書御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斯文地勾起笑。

    「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遇上了一副強壯的肩膀和胸懷,替她遮風擋雨,無所怨言的拔刀相助……你說,她怎能不被吸引?」

    什麼拔刀拔劍的!

    駱暘睇著他的銀邊眼鏡,半晌後,才啟唇問道:「什麼意思?」有聽沒懂!

    「呵……」葉書御笑出聲音,走到桌邊。「你最大的罪過,就是在連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跑去攪亂人家一池春水。」遲鈍!

    他明白了。

    「我又不是你。用一張無害的笑臉去誆騙世人,故意迷得大家暈頭轉向,實際上卻沒半點那個意思。」怯!他怎麼會跟這種人交朋友。「你放心好了,我長得一副凶樣,沒什麼人會看上眼的。」他可是清楚得很。

    「你以為所有人都這麼膚淺?」例外的,可是會出乎意料地多得數不清喔。

    「至少我看到的大部分是如此。」不過……該怎麼說?那女人的確是不太一樣,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選了個外表像山大王的他拚命信任。憶起她那副膽怯的愛困相,駱暘唇邊不自覺地有著不甚明顯的笑意。

    他一愣!驚奇地察覺她又進駐到自己的思緒裡搗亂了。雖然他沒跟她見面,但這些日子,總是曾像這樣突然地想起她,而他也就很理直氣壯地把原因歸咎於她實在太沒辦法讓人放心。

    把她的事先擺在一旁,他抬眸望向葉書御——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附加消息。」他微薄的唇揚起微笑,「你想先聽哪一個?」好難選擇哪。

    這傢伙這麼無聊,怎麼不回公司玩自己的員工?他一揮手。「照順序來吧。」

    「壞消息是,銀行的那個建築設計案,就誠如我之前所說的,沒妳的分。」一點也不意外地被內定的事務所拿走了。

    「嗯,然後?」這算哪門子壞消息?駱暘不痛不癢,因為已有多次經驗,所以根本無動於衷。

    「然後……」葉書御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扔在他桌上。「這是一個新案子的數據,這一次是以商業大樓設計為號召的競賽,噱頭不小之外,目的是想發掘建築新血,其它詳細的資料鄱在裡面了。」

    駱暘從袋子裡拿出文件,翻了幾頁後,挑一口匹了眉峰「你家的企業也參與投資?」

    他微側首。「有問題嗎?」

    「我不幹!」他把袋子丟回桌面。「我不走後門。」這是他的堅持。

    哎呀呀!他真是正直得讓人想折彎他的脖子。

    「我的確是審核委員中的一個,但我告訴你,」葉書御笑得瞇起眼,玻璃鏡片一閃一閃的。「你別多慮了,你的設計,我絕對會投下反對的一票。」夠朋友吧?

    「你對我這麼沒信心?」駱暘馬上不甘心地瞪住他。

    「我是怕被你說成『靠關係』。」瞧!多善體人意啊。「包括專業鑒定和投資公司所推派的審核委員,共三十七人;光是初試,沒達贊成人數四分之三的門坎,你就無法過關,你以為我能左右多少人的意見?」事實上,一半應該沒問題,但若這麼做,他可能會英年早逝。

    駱暘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激我?」好欄的招數!

    「這是一個好機會;這個案子將會公開審理,透明進行。」不論是審查委員或設計師,都不准私相授受,違者一律剔除資格,而他絕對替他嚴格監督把關。「每一個設計都會被詳閱,不看來歷背景,人人乎等,憑的就只是實力。即使是這樣難得,你也不參加?」未免太潔癖。

    「你知道我有自己的理由。」他沉聲。

    「我告訴你最後的附加消息。」葉書御眼底有著精光,再給一擊——「曉生在學校跟同學打架,你知不知道?」

    駱暘很快地站了起來,「把話說清楚!」曉生是他們院裡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生性較沉默,但很少出問題。

    「有些比較偏激的學生,因為嫉妒他成績好,所以用刻薄的言語嘲笑他沒父母,是沒人要的小孩。」一個對四個呢,看起來宛如模範生的清瘦少年,原來也會徹底爆發,若非他恰巧路過看到,情況就難以控制了。「他現在在我住的公寓,身上臉上都是傷,而且不願意回去,還準備逃跑。」不過,他已經把他「鎖」起來了,插翅雞飛。

    駱暘微怒地生回椅中,開了開眼。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你是指引他們的燈塔。」葉書御直視他,「因為你們有著同樣的遭遇,若你能給他們一個家,實現那些孩子們的共同夢想,會給予他們更多力量。」因為,他們並不若表面上那樣堅強。

    如果連自己存在的價值都沒有辦法確定,甚至揮不去心中那種懷疑與不安,或許,那些心靈空虛的孩子,會抬不起頭來。

    「我比誰都瞭解這點。」駱暘低聲道。他就是為此而獨自奮戰,走上建築這條路。唸書、考執照、接案子存錢,去工地監工學習,每一個環節都傾盡全力,不靠任何其它人幫助,為的就是要買下孤兒院的那塊土地,親手建造一個堅固堡壘——一個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家園。

    拿起牛皮紙袋,他對上葉書御滿意的視線。

    「我做。」不能再這樣下去,任何可能他都不放過。

    葉書御成功達成目的,下台一鞠躬。

    「四個月後,我會恭候大駕。」到時就不是朋友了。

    「書御,」他喚住了他走出門口的腳步。「莫姨那邊我會解釋,曉生就暫時麻煩你了。」

    他勾起曖昧的笑。「不會,我也挺喜歡他的。」合他脾胃。

    駱暘聞言,眉頭皺成一團。「你少污染他。還有——」他再次朝離去的背影揚聲警告:「你一定要給我投反對票!」

    葉書御這次沒停下,只揮了揮手,愉悅地期英走下樓。

    工作室裡瞬時空蕩了下來,他唯一請的一個工讀生,因為大學有課,所以今天沒來。

    駱暘看向窗外,遠處車水馬龍,行人形形色色,在同樣的時間和空間裡,有著無數種的心思在不停發生和上演。

    有的人滿臉笑容,有的人面無表情,有的人急著辦事,有的人悠哉漫步。他漠然地睇向一個媽媽溫柔地牽著自己孩子的小手。

    痛苦幸福,失去得到,每一個人,都有著不同的際遇。

    上天,其實是沒有眼睛的。

    所以祂看不到祂所創造出來的一切不公平。

    他總是如此想著。

    第五章

    「莫姨,為什麼我沒有媽媽?」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問出了這個深埋在心底已久、但卻似乎禁忌不能碰觸的問題。

    慈祥的婦人摸了摸他的發,對他微微笑著。「只有莫姨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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