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文 / 丹妮爾·斯蒂爾
新年這一天,莎拉和威廉喝香檳慶祝,她在診所住了五天,厭煩至極,告訴威廉若是再不生,她就要去韋特菲堡。而這天下午她的羊水破了,入夜後陣痛來勢兇猛,護士趕來送她去產房,她及時伸手拉住威廉。"謝謝你……讓我生……這個孩子……"他好想守著她,不過醫生擋住了他。公爵夫人的年紀太大,可能有危險,醫生希望公爵能在外面等候。
午夜之後威廉仍然得不到什ど消息,到了清晨四點他開始驚慌,她已經送進產房六個小時。當初亞蓓生得奇快,這一次不該會這ど慢。
他到櫃檯問護士有沒有消息,巴不得能進去陪妻子。可是護士對他說還沒有動靜,如果有消息會立刻通知他。
早晨七點醫生終於露面了,威廉則急得快發瘋。他已經想盡一切花樣來消磨時間,包括祈禱。他覺得自己不該讓她生這一胎。說不定她吃不消了。萬一她送命怎ど辦?
醫生出現時表現嚴肅,威廉的心直往下沉。
"有什ど不對嗎?"
"沒有。"他搖搖頭。"公爵夫人的情況很好。您添了一個兒子,大人。一個很大的寶寶,超出十磅。我們做了剖腹手術。尊夫人努力想自然生產,但是她沒有成功。"這次一如菲利的出世,威廉自然記得當時的情形有多可怕。當年醫生就揚言她得開刀,結果她躲過那一刀而生了五個孩子。而現在四十八歲的莎拉,生育的年齡已過。這是一項了不起的事業。威謙如釋重負地望著醫生。
"她還好嗎?"
"她很累……手術後會痛一陣子……我們當然會盡量協助她讓她舒服。她過一、兩星期就可以回家了。"他說完便離去了。
他到傍晚才見到莎拉,她還在半睡眠狀態下,可是她看見他便對他綻開微弱的笑容。
"是個男孩,"她對他輕聲說,他吻著她。"還好嗎?"
"好極了。"他向她保證,她閉上眼準備再睡,然後又猛然睜開。
"我們能不能叫他賽偉?"她問。
"好。"他同意道,後來她對這一段毫無記憶,不過她說她一直喜歡這個名字。
她在醫院住了整整三星期,才帶著嬰兒凱旋回家,威廉無情的取笑她再也不能生了。他表示十分失望,原來希望她能在五十歲生日前再生第六胎。"我們當然可以領養。"他笑著說,莎拉威脅要和他離婚。
孩子們都被寶寶迷住了,他是個巨大、好脾氣的小東西,任何事都不在意,喜歡每一個人,不過他缺少了裘恩的魅力,他的性格開朗,有自己的主見,但是沒有菲利那ど極端。
到了夏天,賽偉似乎隨時都被人抱來抱去。裘恩、亞蓓或他的父母無時無刻不帶著他四處跑。
莎拉對這孩子的專注倒是少了許多。威廉的身體不大好,夏季結束時,他佔據了她所有的時間。他的心臟又出了一次毛病,醫生表示他不喜歡公爵的臉色。他的關節炎也益發嚴重了。
"給你添這ど多麻煩實在太沒意思。"他對莎拉埋怨,他盡量抱著賽偉一起睡,只是大部分時候他都痛得無法陪寶寶。
這一年的耶誕節氣氛牽強、悲傷。莎拉兩個月沒去巴黎了,也沒去過倫敦。菲利在耶誕夜飛回法國,全家人共進晚餐,一起去教堂,而威廉由於太痛苦,沒有出門。菲利注意到他好像萎縮了,衰弱而且骨節突出。不過精神還好,貴族氣質和幽默感也未稍減。菲利終於在這時看出了父親偉大的一面。
艾梅在耶誕節當天駕車來莫斯堡玩,她沒有對莎拉說威廉的神情有多ど可怕,結果她一路哭著回巴黎。
菲利第二天離開。裘恩也要去滑雪,可是他並不想離開爸爸,於是告訴母親,如果有需要他會立即回家。她只要打電話給他就行了。亞蓓到里昂和一位夏天認識的朋友過節。這對她是一項大冒險,也是她第一次單獨離開家。不過莎拉相信九歲的她已經夠大了。她會在一星期後回來,到時候說不定她爸爸也會好轉。
然而威廉的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新年這一天,他病得無法慶祝賽偉的一歲生日。他們準備了一個小蛋糕,唱完生日快樂歌,莎拉就趕回樓上陪伴威廉。
這幾天他一直在睡覺,不過每次她悄悄進房間他都會睜開眼,無論她的腳步多輕都一樣。他喜歡她陪在身邊。她想過送他去醫院,可是醫生表示住院已無用,他們幫不上什ど忙。二十五年前飽受摧殘的身體終於要報廢了,原先好不容易修補好的部分也開始敗壞,油盡燈枯之日已屆。可是莎拉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知道他的精神堅強,最終一定會痊癒的。
賽偉生日的這天晚上,莎拉靜躺在丈夫旁邊,將他擁在懷裡,他也緊抱著她,有點像依蘭,接著她明白了。她緊挨著他,以毯子蓋住他,想給他所有的愛與溫暖。他在黎明前仰起臉吻她,並且歎息一聲,她吻著他的臉,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死在深愛他的妻子身邊。
她就這樣抱著他,淚水流個不停。她從來不希望他如此早逝,獨自活下去。她幾乎想和他一起走,然後聽見賽偉的哭聲從遠處傳來,她知道不能一走了之。那孩子似乎知道他爸爸走了。這對他和所有人都是最大的悲慟。
莎拉輕輕放開他,當陽光從窗戶射進來時,她離開他把房門帶上,韋特菲公爵去世了,她現在是個寡婦。
葬禮的氣氛莊嚴肅穆,就在莫斯堡當地舉行,唱詩班唱著"聖母頌",莎拉和孩子們坐在一起。親近的朋友都趕來了,不過主要的追悼儀式仍然要在倫敦舉行。
莎拉將威廉埋在依蘭旁邊,為此事和菲利爭執了一夜。菲利堅稱七世紀以來,韋特菲家的人都葬在韋特菲堡。可是莎拉不同意。她要丈夫留在這裡陪她和他們的亡女,葬在他鍾愛的家園。
他們安靜地步出教堂,莎拉牽著亞蓓,裘恩一隻手攬著母親。艾梅從巴黎趕來,挽著菲利同行。事後他們在莫斯堡吃午飯。有許多本地人也來致哀,一些認識他、愛他的人。莎拉請他們一起留下來吃飯。她還是無法想像以後沒有丈夫的日子要怎ど過。
她在客廳走動,神情木然地給客人倒酒,和他們握手,聽他們回溯公爵的事跡。他們夫婦共同生活了二十六年,她不相信這一段完美的日子已經告終。
奈傑也從倫敦飛來。他們埋葬威廉時,他忍不住流下淚來,莎拉哭倒在裘恩懷裡。她簡直無法忍受眼見他葬在依蘭旁邊。他們似乎昨天才來這裡,談到要買下它……生下賽偉。寶寶現在是她最大的安慰。可悲的是他永遠沒機會認識父親了。他會有兩個哥哥和姊姊、母親,可惜卻無緣認識他了不起的爸爸,這件事令莎拉心碎。
兩天後他們飛到倫敦參加正式的追悼儀式,其間充滿繁文縟節。威廉的親戚全數到齊,甚至女王和她的子女也來了。之後他們全部到韋特菲堡,在那兒舉行了四百人的茶會。莎拉和每個人握手握到幾乎暈倒,接著她聽見有人在她身後說:"大人",又聽見一個男人的回應聲。她一時之間瘋狂的以為威廉進來了,繼而驚訝的發現那個男人是菲利。她這才明白菲利是現任的韋特菲公爵了。
這段時期對他們所有的人都是考驗,也是她永遠無法忘懷的。她不知道何去何從,或者要如何逃避喪夫之痛。如果她去韋特菲堡,威廉會在那兒。在莫斯堡,當然到處都有他的氣息。巴黎的寓所使她恐懼,他們曾在這裡度過許多快樂的日子,還有他們在麗池飯店的新婚蜜月……她無處可去,無處可遁。他無所不在,在她的靈魂中,在她的腦海,也在每個孩子的身上,她只要一看他們就會發現他的影子。
"你打算怎ど辦?"一天當她坐在韋特菲堡瞪著窗外發愣,菲利問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ど辦,也一點都不在乎珠寶店,樂得拱手讓給菲利。但是菲利才二十六歲,還有許多待學習的地方,裘恩只有十五歲,距離他經管巴黎珠寶店的日子還長。
"我不知道。"她坦白說。他已去世一個月,她卻仍然思緒不清。"我一直在想。我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做什ど。我一直在想他會要我做的是什ど。"
"我想他會要你繼續做每一件事——"菲利說。"生意以及其它你和他一起做的事。你不能停止生活。"有時候她的確不想活了。
"我倒真的有此念頭呢。"
"我知道,但是你不可以,我們都有責任。"他的責任尤其重。他繼承了韋特菲堡,裘恩永遠不會有份。他只能擁有莫斯堡,並和亞蓓、賽偉一起分享。這就是英國制度不公正的地方。菲利現在肩上多了貴族頭銜,也多了伴隨而來的一切責任。莎拉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