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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丹妮爾·斯蒂爾

    此後的一周人們的話題全在這件事情上打轉。報紙報導了歐洲的軍隊已經總動員,艦隊也集結完畢,靜待希特勒的下一步行動。

    九月二十一日,紐約時間八點十五分,布拉格事件將威脅推到最高峰。法國和英國的外交部長在該城宣佈不會動員大軍保護捷克,以免觸怒希特勒。這等於是在迫使捷克投降。到了十一點,捷克政府宣佈別無他法,布拉格首先向德軍投降。

    此時的紐約正在下雨,彷彿在為捷克哭泣。莎拉守在收音機旁聽新聞。電訊傳到紐約頗費了一番周折,由於大西洋的"氣候異常",電訊必須繞經南非的開普敦、巴西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再送到紐約,因此訊號十分微弱。接近正午時分電訊完全中斷。莎拉只好像許多人一樣關掉收音機,所以並未聽到一點鐘的氣象報告,發佈大西洋將有暴風雨的消息,而且這場風暴將襲擊長島。當風勢轉強時,莎拉正在和母親商量要前往南漢普頓展開婚禮的準備工作。她有上千件事情得做;長島的別墅很安靜,正好有助於她盤算細節問題。

    "你不會想在這ど可怕的天氣出門的。"她母親說。然而莎拉並不在乎。她喜歡雨中的海灘予人的平靜和撫慰效果。但是她知道母親會擔心她在大雨中駕車,於是留在家裡幫母親的忙。她父親已經打電話給她付了頭期款的農場,向那位農場主人解釋女兒即將結婚,要遷居英國。對方答應退還莎拉的錢,而艾德依然責怪莎拉做了件蠢事,並且發誓絕不嘗讓她單獨住在長島的無人破農場裡,莎拉歉然的領回那筆錢存入銀行。這一千元是她賣掉佛雷送她戒指的錢,一件她永遠不會懷念的無用首飾。

    而這天下午,隨著愈來愈大的雨勢,莎拉所想的不是那座農場,甚至也不想婚禮。她想到的是布拉格以及當地惡劣的情勢,這時她的臥室窗戶發出一陣陣驚人的震動聲,她望出窗口發現室外漆黑如午夜,而現在是下午兩點。屋外的樹木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她好像從未在紐約經歷過如此嚴重的暴風雨,她的父親正好在此時回到了家。

    "是不是出了什ど事?"薇麗憂心忡忡地問他。

    "你瞧瞧這風雨,我下車後差點走不進屋了,扶住兩根柱子才勉強衝進來。"他皺著眉轉向女兒。"你有沒有聽新聞?"他知道她對世局瞭若指掌,如果在家,一定會聽午後的新聞。

    "只聽說了捷克的消息。"她將最新發展告訴他,他聽完搖搖頭。

    "這不是普通的風雨。"他預測完便走回臥室換衣服,五分鐘後穿著粗布衣服出來。

    "你要做什ど?"薇麗慌亂地問。他習慣做一些超出能力和年紀限制的事情。他是個強壯的男人,但是歲月畢竟不饒人。

    "我要開車去南漢普頓看看那邊有沒有問題。一小時前我打電話給查理,但電話沒人接。"

    莎拉看看父親便堅定的開口了。"我跟你去。"

    "不行。"他反對說。

    薇麗終於發火了。"你們兩個太荒唐了。只不過是一場風雨,就算真的很嚴重,你們倆也起不了作用。一個老人和一個少女是戰勝不了大自然的。"但是他們都不同意她的話。莎拉也回房換上一身舊衣裳,甚至套上厚重的雨鞋。

    "我跟你去。"她再說一次,艾德略微猶豫就聳聳肩。他太擔心,無暇爭辯。

    "好啦,我們走吧。薇麗,別擔心,我們會和你聯絡。"他們離開時她還在對他們發怒。莎拉提議由她開車。卻遭來父親的大笑。

    "我在你眼中也許又老又沒用,不過我可沒有瘋。"

    她笑著提醒他說她的駕駛技術並不差。不過兩人此後就不再多談,因為勁風使艾德幾乎無法控制汽車,風力數度將沉重的別克大車推離路面。

    "你還好嗎?"莎拉問,艾德繃著臉點點頭,瞇起眼細看車窗外的路況。

    他們在通往南漢普頓的旭日公路上行駛,只見海上升起一大片濃霧籠罩住海邊。不久之後他們才明白那不是霧,而是一股驚天的巨浪。這四十尺深的水牆無情的撲向東海岸,兩人驚恐的眼見房屋在巨浪下消失,連他們的車下也有兩尺高的海水。

    他們在狂風大雨中開了四小時才抵達南漢普頓。抵達住宅區時,兩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莎拉發覺熟悉的景致完全變了。她一生所熟悉的那些房子都不見了,有些房子還是龐大的別墅呢。他們事後得知艾德的多年好友失去了在格蘭角的全部宅邸。而此刻入眼的則是滿目瘡痍。所有的樹木連根拔起,上百年歷史的房屋化為斷垣殘壁,汽車也多半翻覆,莎拉猛然明白她父親的駕駛技術有多好,才能讓兩人安然抵達。他們坐在車上看見整個南漢普頓幾乎從長島海岸消失,後來正式消息宣佈這裡的一百七十九幢房屋中有一百五十三幢全毀,剩餘的房屋也不堪修復。

    莎拉在逐漸接近南漢普頓時,一顆心直往下沉。來到他們的別墅門口時,她看不見原先的大門,連下面的基石也吹走了。歷史悠久的老樹全部倒塌,房子倒是還屹立著,從遠處望去似乎並未被破壞。但是他們把汽車開進去後,發覺它的狀況也非常淒慘,被吹得七零八落的建材像垃圾似的散佈在院子裡。

    艾德盡量把汽車靠近房子停妥。車道上躺著許多樹幹,使他無法再向前行。他們下了車穿越暴雨,雨點像針一般刺中他們的臉。莎拉即使別開臉也躲不掉。他們繞過屋子看見東邊的一大片連屋頂一齊吹走了,室內部分傢俱還在,包括她父母和她的床,以及客廳的鋼琴。但是整幢屋子的門面已被剛才那股水牆沖失。她的眼中升起淚水,和雨水混合,而她的父親哭得很傷心。他深愛這片產業,多年前在精心策劃之下建造了它。她的母親負責室內設計,一草一木也都是他們夫婦親自選擇的。早在他們住進來之前就生長在此地的百年老樹無一倖免。這狼狽的景象令人不敢置信。她童年時代的歡樂和去年在此地隱居的回憶似乎全都被無情的摧毀。她看了一眼父親,知道他還在擔心更可怕的不幸。

    "噢,爸爸……"莎拉擁住父親,兩人被一道強風吹作一團。他摟緊她,扯直嗓門蓋過狂風的呼嘯,表示他要去大門口的門房看看。

    "我得去找查理。"查理是這裡的總管,在莎拉隱居此地的一年期間,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但是他們沒有找到他,只見他的衣物、傢俱、收音機散置在草坪上,卻不見他的蹤影,艾德這下子真的很擔心他的安危了。他們只好再踅回別墅,莎拉同時發現船屋和附近的樹都吹走了。靠海灘的樹林也全數折斷。正當她盯著一片凌亂的景象時,突然看見了查理。他的手中握著繩子,似乎想捆住什ど東西。他的身上壓著一株從前院吹來的大樹,看來不是頸子就是背給壓斷了。她急忙跑向查理,跪在他身旁,撥開他臉上的沙土。她父親也趕過來,兩人一面啜泣一面將他拖出來,抱他到屋子的另外一邊,將他放在原來的廚房裡。查理在艾德家服務了四十多年,年輕時代就相識。查理比艾德大十歲,艾德無法相信他已經不在人世。他是艾德一輩子的朋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奪走了性命。這是美國東岸有史以來最大的暴風雨,禍及康乃狄克州、麻州和新罕布什爾州,奪走了七百條人命,所到之處,整個城鎮皆夷為平地。

    南漢普頓的房子總算還能夠修復,但是查理的猝逝令湯家籠罩在哀傷氣氛中。葬禮過後,莎拉和父母忙著整理家園。別墅只剩下兩個房間可用,沒有電也沒有暖氣,他們只能點蠟燭,在南漢普頓僅存的一家餐廳吃飯。修復的工作可能要進行數月,甚至數年,莎拉很不願意把這個重擔留給父母。

    莎拉在他們用餐的小飯店撥了通電話給威廉,怕他在報上看到暴風雨的消息而為她擔憂。即使遠在歐洲,南漢普頓的災情也造成相當的震撼。

    "天啊,你們還好嗎?"威廉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大西洋而來。

    "我們都沒事。"她聽見他的聲音就感到平靜不少。"不過我們的房子損失不小。爸媽要花費無數時間才能修好它。大部分人失去了一切。"

    "我真希望你能趕緊回英國。暴風雨來襲的時候,我總覺得你們會在那裡度週末。"

    "我幾乎要去那裡。"她對他坦承。

    "謝天謝地。請問候你的父母,告訴他們我會盡快趕來,親愛的。我保證。"

    "我愛你!"她對著電話喊。

    "我也愛你!拜託在我來以前離麻煩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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