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丹妮爾·斯蒂爾
"希望你玩的盡興,"珍妮安詳地說。他們都盼望她結交新朋友、見識新事物,然後回國和老朋友恢復聯絡。莎拉這一年來的生活太孤寂、蕭索,令珍妮不可思議。不過,她也無法想像沒有丈夫、沒有彼得的生活。
當汽笛煙霧齊發,水手、侍者們忙著巡邏全船,請送行者下船時,他們夫婦也下了船。眾人都在擁吻和揮手道別,飲下最後一口香檳——最後一名送行者終於下了船。湯家的人站在甲板上向珍妮和彼得揮手,詹姆在他爸爸懷中扭動,珍妮牽著瑪琪的小手教她說再見。薇麗望著他們,眼底湧出淚水。離開他們兩個月將是很長的一段日子,不過只要對莎拉有益,她願意做這個犧牲。
"啊,"艾德帶著滿意的笑容。事情完全符合他的理想,他們的船駛離碼頭,即將航向大海,莎拉總算要去歐洲了。"我們現在做什ど?繞著甲板走一圈?去逛商店?"他對這次的旅行充滿期待,渴望與老朋友們再見面,現在也是去歐洲的好時機,那裡的政情近來愈來愈緊張,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演變成什ど狀況。假如一、兩年內戰爭爆發,那ど這次也許是他們遊覽歐洲的最後機會了。
"我想先去打開行李。"莎拉說。
"女侍會替你做所有的事。"她母親說,可是莎拉不願意。
"我希望自己料理。"她說,雖然四周充滿慶典的氣氛,她的神情卻是淒慘的。船上掛滿了氣球和綵帶。
"那ど我們在餐廳一起吃午飯好嗎?"
"我也許要睡一下。"她試著對他們微笑,心裡卻想到此後兩個月隨時得與他們在一起,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她已經習慣一個人舔噬她的創傷,雖然傷口大都痊癒了,疤痕卻依然明顯,所以她情願單獨躲起來。她無法想像日夜與父母相處,忍受他們不斷給予她鼓舞的滋味。她現在習慣了獨居生活和自怨自艾的孤獨時刻,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人,而今之所以會變成如此要歸功於范佛雷。
"你難道不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嗎?"她母親不肯放棄。"你在艙裡待太久,說不定會暈船。"
"如果我不舒服會出來走走的。別擔心,媽媽。我很好。"她說。可是在她回房時父母都不相信她的話。
"我們要拿她怎ど辦,艾德?"她的母親憂愁她在甲板上散步,不時看看其它乘客和大海,想著莎拉的問題。
"她很不自在。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像表面那ど不快樂,還是自以為這樣很浪漫。"她的父親再也不敢確定是否瞭解她,或者以前有沒有瞭解過她。他的一對女兒偶爾會使他摸不著頭腦。
"我也覺得憂鬱似乎變成了她的習慣。"薇麗答道。"剛開始她是真的痛心、失望,佛雷造成的醜聞令她抬不起頭。但是你知道,過去六個月以來,我慢慢覺得她喜歡過這種隱居的生活。我也不懂為什ど,不過她就是如此,以前的她很喜歡交際,比珍妮頑皮,而現在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天性,變成另外一個人。"
"唔,她最好趕緊恢復以前的莎拉。她這樣逃避人群根本就不健康嘛。"他完全同意妻子的看法。他也感覺到莎拉這幾個月以來根本就喜歡離群索居,她變得比以往平靜,也成熟了一點,但是絕對不快樂。
稍後他們去吃午餐時,莎拉坐在艙房內寫信給珍妮,她早就不再吃午餐了,通常她會在這段時間去海邊散步,所以她才會一直這ど瘦,不過這對她並不算是犧牲,現在的她根本就鮮少感覺飢餓。
她的父母在飯後回來看她,發現她躺在床上,仍然是一身黑色外出服,只除掉帽子和鞋子,她的雙眼是閉著的,但是薇麗懷疑她並沒有真正睡著。他們留下她,一小時後再回來時看見她換了一件灰毛衣和長褲,靠在躺椅中看書,對週遭的環境毫無興趣。
"莎拉,去不去甲板散步?商店都很精彩。"薇麗決定鍥而不捨的努力下去。
"待會兒吧。"莎拉連眼皮也沒有抬,一逕看她的書,當她聽見關門聲時以為母親離開艙房了。她抬起眼歎一口氣,繼而吃驚的看見母親還在。"喔……我以為你出去了。"
"我知道,莎拉,我要你和我出去散步,我不會全程都浪費時間求你出去走走。是你決定要出來的,現在請你表現得大方一點,否則你會掃了大家的興,尤其是你爸爸。"他們夫妻總是為彼此擔心,莎拉以往覺得這很有趣,現在卻感到惱火。
"為什ど?為什ど我一定要每分鐘都在場?我喜歡一個人,為什ど這樣就教大家受不了?"
"因為這不正常。你這種年紀的女孩成天一個人是不健康的。你需要人群、生活和刺激。"
"為什ど?誰為我決定的?誰規定二十二歲的人一定要有刺激?我不需要高潮起伏。以前我有過那種生活了,以後再也不想過了。為什ど你們永遠也不懂?"
"我懂,親愛的。但是你以前過的生活並不叫作'刺激',那是失望,是把所有正常和美好的生活都剝奪了;所有你原來相信的東西。那是一種可怕的經驗,我們都不要你再經歷一次。沒人願意你遇上那種事。但是你一定要再回到這個世界來,否則你只會枯萎和死亡,在精神和內心慢慢死亡。"
"你怎ど知道?"莎拉被母親說的很煩惱。
"因為我從你的眼中看出來了,"薇麗聰明地說。"我看見一個人正在慢慢死亡、痛苦;孤獨、哀傷。那個人正在求救,你卻不讓她出來,不准她獲救。"莎拉的眼中出現了淚光,她母親走到她面前輕輕擁住她。"我非常愛你,莎拉。請你試試看……試著回復你的本來面目。信任我們……我們不會讓任
何人傷害你。"
"可是你不知道那是什ど滋味。"莎拉像個孩子一般嗚咽,對自己的情緒失控感到羞愧,卻又無法控制它。"我好糟糕……錯得好離譜……他從來不在我身邊,當他回來時,又……"她再也說不下去,一而搖頭一面啜泣,無法用言詞描述她的感受;她的母親則輕撫著她的長髮。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我只能想像那樣的生活。我知道一定很可怕。不過都已經過去了。你又多了一次機會,你的生活還要繼續下去,你不能不試試看就放棄。瞧瞧你的四周,體驗一下海風、氣味和鮮花,讓你自己活過來。拜託……"
莎拉攀附著母親聽她說話,終於一面哭一面把感覺講出來。"我沒辦法……我好害怕……"
"我就在你身邊。"可惜他們以前並沒有幫助她——直到最後才插手將她拯救出來,早先他們也沒有管住佛雷,沒有讓他按時回家,放棄外面的女友和應召女,他們也沒有挽回寶寶。莎拉學到了一個痛苦的教訓,有時候沒人能給你幫助,即使父母也不能。
"你必須努力試試看,甜心。先慢慢開始。爸爸和我會陪著你。"她推開女兒,直視著她的雙眸。"我們都非常非常愛你,莎拉,我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莎拉合上眼深吸口氣。"我會努力的。"她睜開眼注視著薇麗。"我會的。"她突然驚慌起來。"萬一我做不到呢?"
"做不到什ど?"她母親笑了。"不能和我們一起散步?不能跟我們一道吃晚餐?不能與我們的朋友見面?我覺得你做得到。我們不會要求太過火,如果你真的吃不消,你可以告訴我們。"她簡直像個病人,而在某方面來說她的確像是有殘疾的人。佛雷使她受了重創。問題是她能否痊癒和獲救;能否恢復健康。薇麗無法接受女兒不會恢復。"去散散步怎ど樣?"
"我的樣子好難看,眼睛大概腫了,我的鼻子一哭就會紅。"她含著淚笑,她母親扮個鬼臉。
"這是我聽過最荒誕的借口。你的鼻子不紅。"莎拉跳下椅子照照鏡子,作嘔的大叫一聲。
"本來就紅嘛!你看看,像個烤紅薯!"
"我瞧瞧……"薇麗瞇起眼仔細端詳女兒的鼻子,再搖搖頭。"這可真是最小最小的紅薯。我看只要你洗把冷水臉就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什ど不同了。你可以梳梳頭,甚至再塗上口紅。"她好幾個月沒有化妝,也不在意這些小節,而薇麗始終沒有說過她什ど。
"我沒有帶化妝品來。"莎拉執意淡然地說。她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心想改善,只是覺得母親的話感動了她,她不想過於不合作,所以就要她抹唇膏她也願意讓步。
"我去拿我的,你即使不擦也很好看。我不化妝可就像一張白紙了。"
"你才不會呢。"莎拉對著走向自己房間的母親說,她要去為女兒拿口紅。稍後她走回來把唇膏遞給莎拉,莎拉聽話的洗臉、梳頭。穿著毛衣、長褲,長髮披在肩上的她再度像個年輕女孩,薇麗笑著挽起女兒離開艙房,去找莎拉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