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他們看見公爵在下面,顯然剛去溜馬回來,還坐在馬背上,在他前面站著一個骯髒、衣服破爛的婦人。
她正用尖叫的聲音對著他狂吼,一邊揮舞著瘦骨如柴的雙臂,她滿頭白髮圍著滿佈皺紋的臉在風中飛揚。
「那人是誰?」妲羅問。
「那是葛蘭妮·比哈,「費瑞克先生答。「五十年以前她本該以巫婆的罪名被燒死的!」
「巫婆!」妲羅驚叫。
那老婦人用蘇格蘭話和蓋爾語混合著說話。妲羅聽見她說「馬拉奇」這個辭好幾次。
「「馬拉奇」一定是詛咒的意思了?我在你的書中讀到過。」
費瑞克先生莞爾一笑。
「我想,葛蘭妮一定是剛聽說瑪格麗特公爵夫人去世。她是在提醒公爵,說一年以前她就曾警告他,如果他娶一個馬克雷氏族以外的人,他們氏族的咀咒就會落到他和他妻子身上。」
「咀咒。」妲羅低語。
「不要擔心那個,」費瑞克先生笑道。「每個有名望的蘇格蘭家族都有一個咀咒和鬼魂!我會借你一本關於這些事的書。」
「可是公爵夫人是……死了,那麼這個民族一定是咀咒了她了。」
「那全是無稽之談!」費瑞克先生尖銳的說。「咀咒只不過是把惡意加以渲染而說出來罷了。葛蘭妮是想加強對柯德農族的憎惡。這可容易得很!」
「我……我不是馬克雷氏族的人!」
「妲羅!」費瑞克先生說,「以你的聰明智慧,不應該讓一個神經兮兮的癡婦人來干擾你的呀!」
他眼中閃著光看著她繼續說:「葛蘭妮所給你的每一個咀咒,我將給你費瑞克氏族的祝福來對抗它,我向你保證,那是很有效的!」
妲羅努力裝出一個微笑。
「公爵實在不應該讓這樣一個滿口咒語的人來打擾他!」費瑞克先生說。
他說話的時候正看著窗外,妲羅也看到公爵在哈哈大笑,然後把一個銀幣拋向空中扔給那婦人。
她很巧妙的接個正著,然後轉身走開了,可是妲羅看到她仍然在搖頭擺腦,口中唸唸有詞。
當他們吃完了午飯,那位客人說,他得上屋頂去看看,於是公爵命費瑞克先生陪他去。
妲羅回房去拿了件外套,現在她在等待機會,引公爵的注意。
他從手裡那封信上抬起眼睛,單刀直入的說:「你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公爵……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有何不可?」
「如果……這兒沒什麼要我做……的話……我很想去……走走。」
「做事!你有什麼事可做的?」他問。
他又轉開眼去看他的信,然而她還是站在那兒,舉棋不定的不知所措,他就嚴厲的說:「看在老天爺份上你給我走開,出去!我不要你,這還不夠清楚嗎!」
他的聲音裡有著慍怒和氣憤,他說話有一種威力讓妲羅覺得像雷聲轟頂一般。
她轉身奔下樓梯到了大廳。門房為她打開門,她迅速的飛奔下車道,好像公爵的聲音在驅趕她。
「茶點準備好了,公爵大人,」司膳侍從宣佈。
公爵正坐在桌前寫信,他抬起頭來說:「告訴費瑞克先生,我要他來。」
「遵命,大人,可是我想他大概還跟那位來午餐的先生在一起。」
費瑞克先生過了半個鐘頭才進書房來。
「那個人待了蠻久的,」公爵說。
「我想,恐怕要做的事情比我們願期的多,大人!」
「那不算稀奇!」公爵同答。
他拿起寫好的信給他的總管。
「我已寫好了這封給史塔弗侯爵的信,是關於他把高地人逐出薩德蘭的事,」他說。「我想你會同意我的看法,但是如果你可以把它修改得更加強些,儘管去做好了。」
「我會仔細研讀的。」
「我們先來用茶吧。」公爵說。
他從桌邊站起來,走過升降階進入氏族長廳。
茶點放在爐邊的桌上。銀托盤裡擺著茶壺、茶罐、水壺、牛奶、糖和一組薄磁茶杯,那是公爵的祖先從法國帶來的。
還有好多盤各式各樣的蘇格蘭點心,其中有烤麵包夾葡萄乾,還有熱騰騰的麵餅放在有銀蓋子的盤子裡,費瑞克先生想,妲羅一定會很喜歡。
公爵好像也想到了她——他嚴峻的問:「公爵夫人呢?她當然知道她應該在這兒為我倒茶的吧?」
「我可不知道有誰會告訴她那是她該做的事,除非你告訴過她?」
公爵瞪著費瑞克先生,好像怪他太無禮,他說:「當然應該是你的責任,你應告訴她什麼時候用茶啊。」
「我立刻更正,大人。以後我一定盡責做到這類的事。」
公爵冷不防哈哈笑了。
「好了,費瑞克,這場小爭執算你贏了。」
他搖搖鈴——就是他先前用來召喚費瑞克先生和妲羅進入氏族長廳的那只鈴。
一個僕人應聲而至。
「請你通知夫人用茶好嗎?」
「夫人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回來!」公爵叫道,又說:「是了,她去散步了!」
他看一眼牆上的鐘。
「她已經去了三個多小時了。費瑞克先生,他一定比你所描述的孤兒院的小孩強壯得多。」
「我來問問夫人去了那裡。」費瑞克先生說。
他走出氏族長室。公爵從桌上拿起一張麵餅,邊吃邊走到窗前。
費瑞克先生在大廳詢問值勤的僕人。
「夫人上那裡去了!」
「一直往車道走下去了,先生。」
「她沒有回來嗎?」
「從那以後,就沒見著夫人的人影。」
費瑞克先生向外看看敞開的大門。早上天氣晴朗,但是這時烏雲已經開始聚集,他知道快要下雨了。
「備馬來!」他命令。
不到幾分鐘就牽來了。一個僕人把韁繩交給他。他一躍上馬,朝車道急馳下去。
他走到大門看守室時,問看守的門房有沒有見到妲羅的蹤跡,門房說她向溪谷左邊,沿著他們昨天來時的路走了。
費瑞克先生朝他指示的方向緩緩走去,邊走邊看著兩邊的動靜,恐怕妲羅會在荒原中或在那一路長到小溪邊的松林裡徘徊。
實際上過了很久,從城堡出來走了三哩路,他才終於找到她。
那兒沒有樹,荒野無盡地沿伸到天邊,他正想轉同頭的時候,卻看到在高出地面的一叢石南花中有一個人影。
他感覺出她爬上這兒並不是為了欣賞風景,而是看看附近有沒有房子和人家。
他回過馬悄悄的走到她身旁,發現她正無助地哭著。她蹲在石南花叢中,手掩著臉。
費瑞克先生下了馬,放馬去自由吃草。他站在那兒看著妲羅,她還是哭個不停,他就在她身旁坐下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難過啊?」他問。
她聽到他的聲音,仰起了臉,然後不由自主的轉身伏在他肩膀上哭起來。
「不要緊了,」他平靜的說。「全都告訴我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的。」
「更……更壞的事!」她抽抽搭搭的說。「他叫我……出去……別回來。我又……不知道……到那裡去……我又沒錢。」
她最後一句話在哭聲中嚥住了,她於是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
費瑞克先生深深吸一口氣。
「沒關係了,妲羅,」他說。「公爵大人不是有心的。他是在生氣,但不是生你的氣。」
「他和我結婚是為了……報復!他並不要……我,現在他報復……過了,我得……走了。」
費瑞克先生眺望著荒野,好像希望那原野美景會給他啟示該怎麼說。
「妲羅,我想事情恐怕不那麼簡單。」
「簡單?」她詢問。
「親愛的,你要知道,」費瑞克先生慢慢的說,「我們所做的每一行動都有很長遠的影響,不但影響到我們自己,也影響到他人。」
她在聽著他說,但是她不僅他要說的是什麼。
「我現在要打破守密的諾言,」費瑞克先生說,「告訴你公爵為何生氣以及他為何把你帶到城堡來作他妻子的原因。」
「那是為了傷……柯德農那班人的心……我知道。「
「你所不知道的,」費瑞克先生說,「是他為什麼要傷他們。」
「我就在奇怪……是什麼緣故。」
「那不是我的故事,不過我覺得現在你是亞克雷公爵夫人了,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妲羅把頭靠在他肩上,他的手臂還是輕輕護著她。
他想如果他有女兒,他會喜歡和女兒這樣一起坐著。他覺得妲羅對他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親近。
他小心的選擇簡單的話敘述。他告訴她,公爵先前的太太如何因為他是馬克雷人而恨他,她愛的是她表哥奈爾柯德農,以及他們如何一起私奔到法國。
他告訴她決鬥的事;那時他也在場,公爵如何顧慮周全,盡量做到光明正大,那次決鬥就像幾世紀以來正人君子決鬥時所做的一樣。
「但是他……殺了他!」妲羅叫道。
「奈爾柯德農是受傷死的。那是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