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他一定很有賺錢的腦筋。」她想,但她相信他在事業上一定也像他購買房子與娶她為妻這般粗魯無禮,令人不快。
「我敢說他一定是個狡詐的市儈!」她嗤之以鼻。「一個俗人,一個暴發戶,毫無是非的觀念。」
但是,她心底卻很難讓自己相信德斯坦·海爾是這麼一個幾人。
他有一股專橫而高貴的氣質,通常只有出身良好的人才會有這種風度。
至少,他倒還算體貼入微,在門口等著她的是一束與她白紗禮服至為相襯的鮮花。
由純白的百合與桅子花組成的這束花十分清純聖潔,它散發出的幽香似乎暫時緩和了羅琳達胸前激烈的起伏。
可是,當她挽著父親的手。踏上教堂的階梯,迎向等候在側廊的德斯坦·海爾時,她的心中又充滿了厭惡的情緒。
小教堂鋪滿了無以計數的白色鮮花,美輪美奐;長板凳上坐滿了人,可是一直到他們簽好字,從教堂辦公室走出來前,羅琳達始終沒有機會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她認識的人來參加。
他們在教堂停留的時間比原先預計的多耽擱了些,因為典禮後他們還到教堂辦公室簽署了結婚證件與房產交易的契約。
羅琳達看到她父親收下了一個信封,她想裡頭應該是張四萬鎊的支票。
「德斯坦·海爾可非得確定我們沒有騙他不可。」她想,儘管他洋洋得意,自以為是個征服者,她發誓一定要想盡種種辦法給他好看。
他們乘著一輛裝飾著鮮花,由四匹馬拉著的敞篷馬車,駛向古堡。
「統統都是在演戲!」羅琳達不屑地告訴自己。「他真正要的是個馬戲團!」她沒有著坐在她身旁的人一眼,當馬車駛經村莊時,她不斷向那些歡呼的孩童、鞠躬行禮的村民揮手致意。
古堡的窗戶反射著陽光,愈發耀眼奪目。
羅琳達和她丈夫步下馬車,身著短裝的領班率領著成列的僕役恭迎門前,隊伍的行列一直延伸到酒宴大廳。
她很驚訝地發現,大廳裡坐滿了客人。幾乎當地所有名門望族的家長們都出席了。
他們十分熱忱地跟她父親寒暄,她覺得當初父親剛回康威爾時,就該與他們見個面,打打招呼。
現在才相互問好,似乎有點虛偽。她想如果父親能再重新開始,他會寧願待在自己家鄉而不願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闖天下。
許多來賓告訴她,他們一直都記得她媽媽,但是羅琳達感到他們一定也聽過有關她在倫敦的種種行徑,所以和她交談時謹慎地保留了些。
食物和酒都是最上乘的,每個人都興高采烈,羅琳達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他在教堂的婚誓是以一種毫不妥協的語氣說出來的。羅琳達覺得他甚至在祭壇前都正向她挑戰。
她決定絕不讓自己顯得害羞或生傳。在他們來到大廳時,她就處處表現得毫不在意。
她絕不能讓任何人,特別是她丈夫,發覺她內心的憂愁無助,或是感到她被這種盛大的場面震懾住。
她不想跟她先生說話,撇過頭去跟坐在她另一旁的劉田納爵士天南地北扯將起來。
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長者,告訴她許多有關捕魚業目前的困境,農產品的成本,以及一些地方上的問題。
她依稀記得十年前,她還住在康威爾時,就聽大人們談過這一類的話。
餐會好像沒完沒了,最後劉田納爵士代表全體向新郎新娘致賀詞,德斯坦·海爾起身回答。
他的答詞精簡扼要而機智,令羅琳達十分驚訝。他似乎充滿了優越感與自信心。
「他是自大得很,」她心想。「所以他還要再加上我的頭銜,未讓他更覺得了不起。」
好不容易宴會結束了,賓客紛紛告退。羅琳達覺得她應該回寢室休息會兒。
「請不要換掉衣服,」當她正準備上樓時,德斯坦·海爾對她說。
她揚起眉毛望著他。
「我們馬上要去參加佃農們舉行的歡宴,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你不好讓他們失望。」
「我難道沒有別的選擇?」羅琳達問。
「沒有。」他吐出兩個字,沒等她回答就掉頭走開。
她氣得全身發抖,一路衝上樓,一個滿臉堆笑的管家在樓梯口等著她。他把她帶到一個房間,她從小就知道這房間叫做「皇后套房」。
事實上這是個錯誤的稱呼。查理一世在對抗清教徒的戰爭中,曾坐鎮於此,指揮戰鬥。當年他就睡在古堡男主人居住的那間房裡,多年來大家都管那間叫「國王套房」。
在堡中供職的使役覺得男主人既然睡在「國王套房」,那女主人就應住在「皇后套房」。
她最後一次看到這房間時,牆上的壁紙斑駁脫落,天花板頹倒在地上,房裡沒有一件傢俱。
現在她站在門口,幾乎屏住了呼吸。
整個天花板繪成一幅天國諸神嬉戲圖。藍色的窗簾配著藍色的地毯,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寢室裡擺了張舒適的大床,床上鋪著天鵝絨被。絲綢氈子,上面還蓋著鴕鳥羽毛。她從小就幻想這房間應是這個樣子的。
鍍金的傢俱上有精心雕刻的花樣,桌上的巨型花瓶中插著潔自的百合花、康乃馨和桅子花,芳香滿溢。
「我希望你會喜歡這裡,夫人,」管家必恭必敬地說。
「真是太漂亮了!」羅琳達回答。「我還記得這房間原先的樣子,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驚人的改變。」
「古堡現在整修得十分漂亮,夫人,每個來這兒參觀的人都再三讚歎主人的眼光。」
羅琳達微微歎了口氣。
「好在一切都完工了。我們雇了整批的工人日夜趕工,從來沒有什麼事做得這麼快的。主人想做的事,是不能打任何折扣的。」
這倒是真的,羅琳達痛苦地承認。
她取下花冠,卸下面紗,洗了把臉。接著女傭進來,幫她梳理頭髮,再把花冠戴上。
羅琳達心想,既然是婚禮,也沒必要非換掉這件禮服不可。今天他倆為了這件事可真對上了,很明顯地,她輸掉了這一回合。
她並不想在同樣的題目上跟她先生再對上一場。
她剛準備好,就有人來敲門。女僕打開門,進來的是她父親。
「我是來跟你道別的,羅琳達。」女傭走出房間,留下他們兩人。羅琳達走向父親。
「你先生真是太好了,他給我兩匹快馬和一個待從,陪我趕頭一段路!」
「你準備去布裡斯陀?」
「我要在那兒搭船去愛爾蘭。」
「我知道你一心想去愛爾蘭,爸爸,我希望你不要失望。」
「我預感那兒將會十分有趣——如果-切順利。」伯爵回答。
他停頓一會,「好像很難啟齒。
「我會——想念你,羅琳達。」
「我也希望你會,爸爸。」
他真摯地把雙手放在她肩上。
「海爾會好好照顧你的,我敢說他一定會證明他是個好丈夫,雖然他現在一舉一動都像是全能的上帝。」
羅琳達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他的確自以為是上帝,爸爸。」
她父親微笑地看著她。
「嗯,我敢說你會馴服他的。你所碰過的每一個男人最後都成為你的奴隸,只是方式不盡相同而已,所以我並不認為海爾會例外。」
「我也不希望,」羅琳達回答。
但她實在不敢說她有多大的把握能馴服德斯坦·海爾。
他似乎對她的魅力完全無動於衷。而且,她在他身上發覺了一種很少人具有的威武不屈的精神。
然後她告訴自己,她太過慮了。
所有在倫敦追求過她的上流社會的男人,在認識她不久後,沒有不卑顏屈膝,匍匐在她腳下的。
可能是由於她的冷淡,也可能是由於她永遠不讓人接近,但是不管理由為何,遲早他們會俯首懇求她略施小惠,並遵循她的任何旨意。
羅琳達微笑地望著父親。
「不要替我擔心,爸爸,我會處理得很好的。」
「我也希望如此,」伯爵真誠地說,接著又補充:「如果事情真的惡化到不可收拾了,你大可一走了之。我會寫信給你,告訴你愛爾蘭的種種。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在一起的。」
羅琳達又一次覺得他言不由衷,但她沒有點破。
「我會記得的,爸爸,」她大聲說,親吻他的面頰。
他把她緊緊摟住,過會兒放開她,環視這間寢室:「至少你不用再擔憂下頓飯的著落了!」
「你也不用!」羅琳達反駁他。「小心點,爸爸,下回你再拿鱉十可沒有印度來的暴發戶幫你下注了!」
她用的賭博術語惹得爸爸笑起來。然後他走了,突然她覺得自己十分孤獨無助——儘管她心中很不願意自己有這種感覺。
她試著告訴自己,這間房子太大了,才讓人感到孤單,可是她知道這只是她擔憂的理由之一。
真正的原因是她必須獨力抗拒她先生加諸她的壓力與企圖。
佃農們在大穀倉舉行的酒宴漸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