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同時她也很可能會被懷疑是間諜或是海防隊員,在她還沒開口解釋之前,就被人擊斃。
這片斜坡上雜草密集,終於,羅琳達看到了海灣。
環繞著斷崖絕壁的小峽口回轉延伸至內陸,正是走私船最佳藏身之處,不是識途老馬,從外海根本無法辨認出這麼一個峽口。
從她佇立之處,可以看到海灣空無一人,走私船顯然尚未抵達。
她把手伸入口袋,確定金幣還在袋內,然後靠著一根樹幹,靜靜地等著。
突然,羅琳達的心怦跳了一下。她看到海上一個黑點愈走愈近,終於駛進峽口,向她站立的方向緩緩靠近。
這艘船又長又窄,有二十個劃手。
襯著淺灰色的天空,她可以辨出這些人的身影,但是他們的臉孔卻無法看清楚;同時她也感受到那份「靜悄悄」的氣息。
這些人互不交談,只是靜靜地划著槳,甚至連划槳的動作都悄然無聲。
船首兩個人躍入水中,把船拉近礁石岸邊。
羅琳達看見船尾高高地堆著貨物,接著陸上的一個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時,樹林的另一頭出現一隊人馬朝著海灣走去。
船上的人都登陸了,她想這時可以出面跟他們談了。
她動身向前,突然背後有個人一隻手蒙住了她的嘴,另一隻鐵箍般的手臂環抱住她身體,她驚恐地想叫出來卻發不出聲音。
她並沒察覺有人靠近,突然被抱住的驚恐使她全身僵硬。
然後她開始奮力掙扎。
她手腳並用,又抓又踢,扭轉身體試圖掙脫,可是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
環抱著她的手臂堅強有力,使她上氣不接下氣,而蓋在她嘴上的那隻手一點都不放鬆。
她無聲而絕望地掙扎著;令人更加驚俱不安的是她根本瞧不見這個人的面孔,她只知道他的存在和她的無助。
她的帽子在混戰中掉了下來,一頭紅髮披散肩上。
偷襲著第一次發出了聲音。
他低沉地笑著,羅琳達覺得這比他向她咆哮還更恐怖。掙扎了許久,突然她覺得精疲力竭了,她拚盡了全力,卻毫無效果。
現在,由於她無法呼吸,她的身體無力地倒在他身上,這個偷襲者用低沉的嗓音說:「這種事不是你幹的。回家去!」
她對他命令式的語調感到十分憤怒。
她再度掙扎起來,雖然她知道這樣做一點用都沒有。
他把她整個人懸空提起,她的雙腳離開了地面,於是她努力地往後踢著,不過似乎也產生不了什麼作用。
他帶著她往原先的路走回去,一直走到一處濃蔭覆蓋的地方——這裡陽光射不進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然後把她放了下來。
「回家吧!」他說:「把你的錢用到更好的地方去。」他說著,放下了一直蒙在她嘴上的手。她簡直被氣瘋了。
雖然在黑暗中,她仍想回頭面對著他。
但是他往她肩上推了一把,她一時無法轉過身來,往前踉蹌幾步。
她想到自己是在聽從一名陌生人的指示,而且、這人還對她如此粗暴,這更令她覺得怒不可遏,她陡然回過身來。
林裡幽暗無人,甚至連樹幹都看不清楚。
她想如果他放掉她後,還站在原處,她一定可以看到他,但是她什麼都沒看到。
沒有任何人影,也聽不到什麼聲音。
她站著,還有點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回去找那些走私販而不理他的忠告?
然後她懷疑,說不定他也是走私販之一。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企圖——帶著錢去跟走私販打交道,期待下回他們去法國購貨時,幫她買些東西。
她傻傻地站了好幾分鐘,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
現在她才感到她的下頦在隱隱作痛,而他環箍在她身上的手臂就算沒有弄痛,至少也使她的肋骨瘀腫。
在這場實力懸殊的戰鬥中,她別無選擇地接受了失敗的命運。
她無法抑制熊熊燃燒著的怒火。她生命中第一次被擊敗,而且沒有完成她想做的事。
更令人難堪的是,不僅因為她的敵手是名陌生人,甚至連他長得什麼樣子她都不知道。
羅琳達紅著雙頰從馬廄走出,笑意洋溢嘴角。
她剛從外頭回來。整個早上她都在跟一名佃農商量一匹小雄馬的交易。
那名佃農告訴她,這匹馬是在法爾茅斯的馬集上買來的。等到牽回家後,才發覺這匹馬簡直無法駕馭。
「這匹馬便宜賣給你,小姐。」他用寬厚的嗓音說,「可是它的確花了我不少錢。」
「我會出個公道價的,」羅琳達說,眼中閃過一絲喜悅。
「謝謝你,小姐。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跌斷脖子。」
「我不會的。」羅琳達很自信地向他保證。
這真是場惡鬥,整整持續了兩個小時之久。毫無疑問物,羅琳達是最後的勝利者。
現在這匹小雄馬開始認同羅琳達的主權,雖然還有很多事要做,可是她知道,再過不了多久,它就會徹底俯首聽命的。
當她走到大門口,看見門前停了一輛由兩匹栗色駿馬拖著的華貴馬車,這兩匹馬的神駿直令羅琳達欣羨得倒吸一口氣。由前座的一名馬伕看來,車主一定是來她家拜訪的。
她加快腳步,穿過大廳,心想到底是誰來了。
她穿著父親的馬褲,足蹬帶著銀色馬刺的靴子,她根本不管這身裝束適不適合見客。
天氣很熱,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男人的襯衫,並用一條絲巾綁在頸上。
對於馴馬者來講,這樣的穿著是很合理的,但是她知道那些佃農都瞪大眼睛望著她,她想他們愈早習慣她的裝束愈好。
如果她像一般婦女一樣,穿得規規矩矩,配著側身馬鞍,她就不可能完成她今天要做的事。
她在騎那匹悍馬之前,把頭髮盤到腦後,編成一個髻。現在這個髮髻已經松亂,幾束髮絲垂散額前。
羅琳達毫不遲疑地推開父親的房門。
如她所想的,父親正和一個客人站在落地窗前談天。
他們轉過頭來,她無法理解地覺得他和以往見過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並不十分英俊,但有一張頗具吸引力的臉,兩道粗眉之下是雙銳利的眼睛,彷彿可以一眼把人著穿。
當然他也凝視著羅琳達。她覺得他眼光是魯莽多過讚賞。當她迎上前時,她發現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鄙夷的微笑,這使她頗為憤慨。
「哦,你來了,羅琳達!」她父親說:「你一直在問的德斯坦·海爾先生,現在就站在你前面。」
羅琳達伸出手。
「幸會。」
他緊而有力地握住她的手。當他面對面看著她時,她第一次覺得應該換上一件長禮服。
比方說,他也許期待她行個淑女的彎膝禮,可是她一身馬裝,實在無從行起。
「我剛跟伽文先生買了匹馬。」她說,接著一股惱恨自責的感覺襲上心頭,為了他居然感到必須對自己的穿著有所解釋。
她的下巴本能地抬高了,當她的眼睛碰上海爾先生的眼睛時,充滿了挑戰的意味。
他的眼光陡然亮了起來,然後他轉身面對她父親。
「我必須走了,伯爵閣下。請你仔細考慮我的提議。我盼望在今天下午,最遲明天早上能得到你的回音。」
「什麼提議?」羅琳達問。
「我走後,你父親會告訴你。」德斯坦·海爾回答。
他的回答令羅琳達氣結。
可是,究竟他並不知道她父親做任何決定時,一定都會先跟她商量的。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堅持。
海爾先生回頭看了看她,她再一次感到他的粗魯無禮。他對她顯然具有某種成見。
他向伯爵伸出手。
「我等著你的抉擇,伯爵閣下。」他說完後,從房間走出,沒有再看羅琳達一眼。
羅琳達詫異地望著他的背影。
以往她遇到的男人從沒對她這樣過,而令她更加憤慨的是自己居然覺得這個人有著特殊的魅力,是她從來沒碰過的。
他的衣著是最時髦的,而且裁剪得很好,可是他卻似乎穿得漫不經心,使得衣服成為他整個人的一部分,這說明他具有高度的自信,毫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她並不奇怪她怎麼會對他有這麼多瞭解,她一向憑直覺判斷事情。當房門關起來後,房裡只剩下她和父親,她出人意外地失聲問道:「他到底提了什麼建議,爸爸?」
令她奇怪的是伯爵緩步到扶椅邊,坐了下來。
他好像無法找到合適的字眼,羅琳達焦慮地望著他。
「嗯?」她問,「顯然你們在搞什麼鬼,否則你的客人不會這樣閃爍其辭。」
她輕鄙地說,而她父親卻似乎不敢正眼瞧她。過了一會兒,她走近他,堅定地說:「告訴我,爸爸,遲早我要知道的。」
「海爾提議收買我們的房子和土地。」
羅琳達眼睛一亮。
「這下子什麼都解決了!他開價多少?」
「八萬鎊!」
「你是說八萬英鎊?」她喘了口氣,「他一定瘋了!這房子連一半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