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庭院裡百花怒放,羅琳達突然發覺,他們將這些花栽成盆景的確花了不少成本。一個園丁每週來此四次,處理這些盆景。
「我……昨晚還有些事沒告訴你。」過了一會,伯爵說。
「什麼事?」
「牌局快結束時,有人看到我作弊!」
「作弊?」羅琳達叫出來。
「我醉了,而且絕望了——我簡直笨拙得無以復加。」
「有多少人知道?」
「福克斯,另外還有三個俱樂部裡的人,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想他們不會說出去的,在最近幾個月之內,我再也沒有勇氣進入俱樂部了。」
這是羅琳達意想不到的打擊。
她十分明白一個被逮到作弊的賭徒將會為社會遺棄,永被驅逐於朋友的圈外。
可能還有機會——僅僅一線希望——父親向來人緣頗佳,這些看到的人會以為他喝醉了,是件意外,而不再提起。
但是她知道她父親的決定沒錯,他是不該再回到懷特俱樂部了!
有一度她幾乎後悔阻止父親的自殺。
事實上,當一個人被發覺做了這種事之後,這才是負責任的行為。
然後她告訴自己,在這種狀況下自殺,更會被人視為懦夫。
「你現在別無他法,爸爸。」她正常而穩定地說:「立刻離開這裡,到康威爾去。帶一個你要的僕人走,再帶兩匹好馬,其餘的統統都要賣掉。」
她聲調冷漠,毫無感情地繼續說:「我會把你自己用的東西搬上貨車。」
「我的那輛馬車呢?」
「那輛車比我們家裡任何一輛車都新,可以高價賣出,所以必須留下來。我去吃早點,然後跟僕人說明這事。你有事可到餐廳來找我。」
她向房門走去,當她走到門口時,聽到父親低聲說:「我很抱歉,羅琳達。」
她筆直走出房門,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第二章
羅琳達望著大廳空蕩蕩的桌子,嘴角浮上一絲苦笑。
彷彿是場夢般,僅僅在一個禮拜以前,這張桌子還堆滿了名片賀卡,邀宴函件,以及熱忱的仰慕者贈送的無數鮮花。
她想,如果還有什麼事讓她覺得比男人更加厭惡的話,那就是近日來,流傳於倫敦社交界的耳語,「康波恩及卡迪斯伯爵即將拍賣祖產。」
羅琳達告訴自已,「這不正是我期待的結果嗎?」但她仍有一種受挫感。
在漢普斯德的化妝舞會後,第二天,許多謅媚的信函,大把大把的鮮花仍向往常般湧進她家,而在漢諾威廣場前敲門請見的客人也此起彼落,一直不斷。
那時她父親還傍惶不定,尚未啟程前往康威爾。她逼著他寫了一封信給查理·福克斯,告訴他債務將盡早結清,拍賣程序也將由一家房地產公司全權負責,並隨時通知他。
「他能拿到所有的錢算他狗命好!」伯爵寫完信時咆哮著。
「我絕不容許你做個背信的人,爸爸,」羅琳達回答。「我們一定有辦法湊足這筆錢,就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在所不惜。」
伯爵嘟噥地咒罵著,又倒了一杯酒。
她父親在家待了兩天,才動身前往康威爾,帶走兩匹最好的馬和一名最忠誠的僕人。
這雖是微不足道的行為,但羅琳達也認為是對債主的某種程度的欺騙。可是她並沒說什麼。
她確信父親留在此地會成為累贅,而非助力。可是出售房子,打點傢俬,都是頂麻煩的事。
兩名長期跟隨他們的老僕人答應協助羅琳達,直到她離開這房子。
其餘的僕人則全部遣散,她並為每個人寫了封言辭懇切的介紹信,使他們在另覓僱主時不會有困難。
她很高興地得知:這家房地產公司對這回買賣十分樂觀,並告訴她一定可以籌到一大筆款項。
她本來怕這房子太大了,簡直有點大而無當。可是他們的房產代理商很快就帶來了有意的買主。
儘管羅琳達已感到這房子不再像個私人住宅,反而有點像間雜耍場,她也只能緘口不語。
有幾幅畫還值點錢,一些多年來保存良好的傢俱也賣得出去。
可是一想到磨損的地毯和老舊的窗簾布幔,就叫人洩氣不已,這些東西可甭想賣到幾文錢。
不過她也實在沒有很多時間會耽於幻想,或是感到悲哀。
從早到晚,僕人不停地問他,哪些東西要打包帶走,哪些東西要留下來,計算傢俱,開列出像清單的工人也一直不斷地提出問題。
有一件事不可思議地對羅琳達造成相當的打擊,儘管她並不想承認這個事實。那就是愛德華·辛頓爵士所表現的行為。
雖然她對他一直都不假辭色,可是她相信不管在任何狀況下,他都會死心塌地,忠誠不渝。
當全世界人都背棄她時,他仍會伸出雙手接納她的。
就在漢普斯德的舞會兩天之後,她接到他的一封信:
羅琳達:
由於發生了一件我無法制止的事,我不得不離開倫敦。我想你也知道過去一年來我對你的感覺,雖然你再三表明態度,我還是無法不說再見,就一走了之。
再見!美麗的綠眼睛。我會永遠記得你!
愛德華
她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跑去找她爸爸;那時伯爵尚未前往康威爾。
「告訴我,爸爸。」她問。「你在懷特俱樂部輸錢的時候,有哪些人看到你作弊?」
從她爸爸的臉上,她可以看出他很不願回答這問題。但是她一直站著,等他的答案。過了一會兒,他才怏怏地說:「達文波和查理斯·藍貝。」
「還有一個是竇賽特大公?」羅琳達問道。
她父親點點頭。
她一聲不響,轉身就走。
竇賽特大公夫婦對羅琳達一直有很深的成見,而且羅琳達也很清楚,大公夫婦很不贊成自己的兒子和她來往。
大公是個十分嚴謹的人,對玩牌舞弊的行為不僅深惡痛絕,而且竭力避免與這種人有任何牽扯。
愛德華還無法脫離他父親的掌握,而大公顯然做了一次快速的決斷。
不用他說,她也確信愛德華不是被送出國,就是被迫到大公的鄉下別墅,等這段危險時期過去。
「我為什麼要期待別人的支持?」她自問。
同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與孤獨。
眼看屋裡進出的都是些生意人,她不禁浮上自嘲的苦笑,「爬得愈高,跌得愈慘!」
她聽見有人敲門,心想一定是負責明天拍賣房子的人。
女僕正在樓上收拾她預備帶到康威爾的行李,所以她前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羅克斯·福德爵士,他臉上常帶的那股嘲弄之意,似較以往更甚。
羅琳達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說:「我不在家,艾力克。」
「我想跟你談談,羅琳達。」他說:「我可以進來嗎?」
她躊躇了一下,把門敞開,請他入內。
「你是來看房子?」她問:「或是來瞧瞧有沒有中意的東西?」
她顯然話中帶刺。羅琳達很清楚羅克斯福德爵士在漢普斯德的家中滿是各種珍藏古玩,而她父親的一些收藏絕不可能引起他任何興趣的。
「我要和你談談。」他回答,將帽子放在桌上。
「我想找張椅子給你坐,」羅琳達說:「但是所有的椅子都被集中起來準備拍賣。」
她把他帶到書房,原先堆滿了各類書刊的書櫥,現在空無一物,顯得格外淒涼。
屋裡的地毯捲了起來,椅子都擁在一起,原先掛在牆上的畫被卸下來,擺在牆角。
羅克斯福德爵士只是呆呆地凝視著羅琳達,覺得她今天甚至比往常還要漂亮。火紅的長髮襯著白嫩的肌膚,令人目眩神搖。
她站在房間的中央。
「你到底要說什麼?」她堅決地問。
「我是來建議你跟我一道離開這不愉快的一切。」
羅琳達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接著說:「我們一起到國外去,避開這些閒言閒語。我相信,而且我一直都這麼相情,我們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
羅琳達笑了笑。
「謝謝你對我的好意,艾力克!但我想你知道我的答案。」
「你何苦犧牲自己?」他問:「把自己陷在你父親留下的一團爛污裡?」
羅琳達微微將臉側向一旁。
「我懷疑我對你還能忍耐多久?」她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的人。」
「只要你能愛我,」他說:「我絕不後悔離開這裡,我甚至不想再看英國一眼。」
「你說的倒蠻動聽的。」她大聲說:「你我都很清楚,甚至早在我們認識之前,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
「我需要你,羅琳達!我可以教你如何去愛人。」
羅琳達冷笑。
「你想我會像你一樣昏了頭?我討厭所有的男人,也絕不會愛上任何一個。我對愛情既無認識也沒興趣。」
他上前一步。
「你真夠很,羅琳達!就算是聖人也有他忍耐的極限。」
「你可不是什麼聖人。」
她那雙精靈的大眼睛瞪著他,接著說;「我太瞭解你了,艾力克,你把你真正的企圖隱藏起來,其實你心裡並不希望我接受你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