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蔓林
梁千若搖了搖頭,她又不是為了自己的腿傷而哭,她是為了雲姨……
蒲司揚吐了口氣,將藥包和水杯放回桌上,像是認命的聳聳肩。「好、好,我投降,害你受傷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別在生氣了。」
「真的不用吃藥。」她終於開口說話。「我還沒痛到無法受的地步。」
「那你為什麼哭?」
「我哭是因為……算了。」她話到嘴邊又嚥了進去。
哪有話說一半的?蒲司揚皺了皺眉。「到底是什麼事?」
同一姿勢坐久了有點累,她想換個方向,「沒事啦——啊!」她一挪動那只「白白胖胖」的左腳,竟引來臀部一陣刺痛。
「輕一點。」蒲司揚迅速上前扶住她的腳「喬」位子。「對,就這樣,慢慢……慢慢的。」
看著他握住自己的腿,五根腳趾頭還大刺刺的正對他,梁千若怪難為情的,趕緊說:「謝謝,這樣可以了……可以放開了。」
「那你現在也可以把剛才的話接著說完了?」瞧她那只白嫩嫩的腳裹著紗布,還真是愈看愈不忍心。
「反正說了你也不愛聽。」他幹嘛一直捉著她的腳不放呀!
「你說就是了。」
「還是不要了,免得你生氣。」她忍不住想縮腳,無奈落入他手的腳卻不得動彈。
「叫你說你就說。」他輕擰其中一根細嫩的腳趾頭。
「你幹嘛摸我的腳……」她又羞又癢。「你別這樣,好癢……不要啦!」
她臉頰陣陣發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從沒被男人摸過腳趾頭,想不到會是這種感覺,好曖昧喔……不行,她又想笑了。
「哈……真的好癢,叫你別摸你還摸……哈……你別鬧了,我……我說……雲姨來看我……她這次真的完全醒了……哈哈……不會再把你當紹宇了……哈哈哈……她想見你,但又怕你不肯,哈哈哈……」
騷癢難耐的感覺忽然消失了。梁千若縮回好不容易被放行的腳,有點不敢相信她一直狂笑兼瘋瘋癲癲的把這麼重要的事情說完了?
「不准生氣喔,早說了是你不愛聽的,是你逼我的。」她打量他的表情。
嗯,是缺乏笑容,但又看不出像什麼,應該不是生氣。
「有人告訴你我在生氣嗎?」他輕擰一下她鼻尖。
「沒有最好。」
他修長的手指輕刷她額前的劉海,小小舉動卻帶有相當程度的親暱,像是呵護……梁千若臉頰也隨著他的舉動,微微紅了起來。
這時,房門突然大開。
梁干若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旋即重重拍掉他的手。
有必要這麼用力嗎?蒲司揚沒好氣的看著自己泛紅的手背。
「千若,桂嫂說你一早起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不如先暍點熱粥——」
話語頓住,蒲月雲一臉愕然地端著碗,望著蒲司揚,她沒想到他會在這裡。
蒲司揚似乎也愣了一下。
擇期不如撞日,好機會!
「雲姨,粥先放著,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上廁所。」她跛著腳站起。
「不行了,忍不住了,我得快點出去上廁所……」她皺著五官,彎著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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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千若的離去使房間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蒲月雲怯怯地偷瞄另一端——
蒲司揚就站在不遠處,他不發一語,眼睛看著別處,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蒲月雲默默望著蒲司揚,內心有著無限感慨。
這孩子是真的長大了,完全像個大人的樣子了。
「司揚……」一開口,她才發覺自己聲音在顫抖。「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當成……當成……」
「你病了,不是嗎?」
他可是在諷刺她?
「我……我不知道我究竟……」她覺得慚愧,她所犯下的過錯豈是以生病就可一筆勾消?
「並非只有肉體痛楚才叫生病,心理狀況欠佳也是。」蒲司揚慢慢回過頭,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你確實是生病了,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他的語氣很淡,但絕不是諷刺。
她病了,所以他不會與她計較。他的意思是這樣嗎?
蒲月雲眼眶漸漸泛紅,本該釋然的心更加沉重。倘若這是他的諒解,她受之有愧。
望著蒲月雲憔悴的面容,蒲司揚必須承認自己此刻是心軟了。無論過去有何怨尤,眼前這瘦弱蒼白的婦人終究是他的母親,而她已老了,難道他還能再用十多年前的心結來為難她嗎?
「你臉色不太好,先休息吧,改天再說。」他不會為難她,卻也熱絡不起來。
心結或許可以暫時放開,長久疏離卻無法在瞬間突破。
兒子的諒解是寬容,蒲月雲心存感激,但若以為從此便能共享天倫,那她未免太貪心了。她是悲觀的,尤其在失去紹宇之後。
「司揚,等一下」蒲月雲聲音帶有怯意。「我……我想求你……求你幫助永維度過這次事業難關,好嗎?」
蒲司揚瞬間臉色一變。
「永維被人倒了一大筆錢,他就快撐不下去了。」她急切的說。
蒲司揚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她。在她清醒以後、當他欲學習如何寬容的同時,她想說的、能說的只有這些嗎?
忽然,他低下頭,撫了撫眉心,微微勾起的嘴角漸成—道冷笑。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
看來她對他這個兒子除了一句道歉,就沒別的可說了。她可知他需要的並不是道歉,而是一份溫暖的感覺?
「我為什麼要幫他?」蒲司揚以不屑的口吻說道。
她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但她必須一試。
「司揚,我知道你對永維有成見……」
「最該對他有成見的不是我,是你的父親!」蒲司揚冷冷的說。「外公對周永維始終無法諒解,如今你卻要我動用蒲氏名下的資金幫他,外公地下有知只怕也嚥不下這口氣!」
當年若不是父親的固執,事情或許不會這麼糟啊……蒲月雲不禁潸然淚
她不敢怪父親,因為為愛情捨棄親情,她就已經對不起父親。
「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做個好女兒與好母親,但我至少有機會做一個好妻子。」她的聲音充滿了疲倦。「司揚,求求你幫我一次……」
她說來說去似乎就只有這些,彷彿對她而言,除了周永維,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不會幫周永維,你別再白費唇舌了。」他的拒絕多少帶有負氣成分。
難以跨越的鴻溝只怕是填補不了了,過去如此,未來也是如此。
想到這裡,蒲月雲淚如雨下。
她已失去兒子,不能再失去丈夫了,她害怕孤獨,她願用盡所有,換得一個與她廝守餘生的伴侶。
「司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仍擁有蒲園三分之一的產權,對不?」
「沒錯。」他蹙眉,不明白她為何提及此事。
「我願意將我名下所有的產權全都讓給你。」
蒲司揚大為震驚。「你……你竟然……」
「司揚,請你別拒絕,我急需一筆現款,你就買下它吧。」
蒲司揚眼中燃起了怒火。
外公生性倔傲,他嘴裡不說原諒,終究仍因難捨親情,而在遺囑添上女兒的名字。這份用心,母親竟一點也領悟不到!
「蒲園的價值不是金錢可以估算的,而你卻要為周永維放棄蒲園!」他怒斥,替外公感到不平。
「你要怨我,我無話可說,只求你能成全我。」蒲月雲幽幽泣訴。「司揚,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
蒲司揚冷眼望著低聲下氣的母親。她並不可憐,是可憎!
「不論結果如何,你都無所謂?」
蒲月雲猶豫片刻,毅然點頭。
「好,我就買下你那一部分的產權。」
「你真的肯答應?」蒲月雲含淚的眸子閃過一絲驚喜。
「從今以後,你不得再踏人蒲園!」
她的驚喜瞬間凍結。
「你自願放棄蒲園,就代表這裡對你一點也不重要,那麼你來不來都沒差別。」
「不是這樣的。」蒲月雲愁苦的搖頭。「我知道你怨我,但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回來看看你。」
「看我?」蒲司揚嗤之以鼻。「這麼多年來,除了外公的葬禮,你也從沒回過蒲園,你現在居然說想回來看我,我覺得很噁心。」
蒲月雲不禁又哭了。「是……是爸爸不准我回蒲園啊……」
「你竟還有臉為自己辯駁?外公走了六年,這六年你一樣沒回來過!」
蒲司揚的厲聲指責,令她幾乎抬不起頭。
她也曾想過回蒲園,可她害怕看見司揚冰冷的眼神,因此只好選擇逃避,她這懦弱的個性跟隨她大半輩子,也害慘了她。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蒲司揚見她沉默不語,主動給了她一條退路。
「無論如何,我都該跟你說聲謝謝。」蒲月雲拭淚。「謝謝你的幫忙,使我和永維能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
蒲司揚狠狠倒抽一口氣,他萬萬沒想到她競如此冥頑不靈!
如今在他眼中,蒲月雲只是個不信任自己兒子、背棄父親、漠視家園的女人,像她這種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的女人,根本不配當他母親!